第二百三十五章 屠杀(1 / 2)
人在一瞬间,出现强烈的情绪时,诸如错愕、惊恐、讶异、慌张,是极其难藏匿的。
山月深知这一点,既无法藏匿神色,那便只能藏匿面貌。
来不及深思崔玉郎停车下马的企图,山月抿唇垂头,侧过身,企图与之擦身而过,浑水摸鱼。
男人身上带着香,白芷酒萃沉淀后掺以苍蒲,平和掉其中的辛,唯剩清新温厚,像被晒透的姜片,蕴藏着温阳的暖和淡。
山月敛眸,左臂却被一股急迫的力量一把拽住。
“这位...”
崔玉郎将目光从山月的脸上移开,终于注意到她挽起的发髻,崔玉郎喉头微动,轻咳一声:“这位夫人,请问东十二胡同怎么走?”
崔玉郎眸光深沉,如深水成渊,语气像一根绷紧的琴弦,结尾处发出的颤音。
山月低垂着头,一个呼吸之后,方惶恐怯弱地开口:“马车径直向前走,过路口左拐,即为东十二胡同。”
佯作瑟瑟发抖之下,是万般思索。
是偶然?还是精心设计?
崔玉郎出现在此处的原因是什么?尾随叫住她的原因又是什么?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让她无暇在巨大惊愕之下,一边维持面皮的体面平静,一边在脑中迅速思量。
难道是她暴露了身份,崔玉郎前来探听虚实?
不可能。
派谁也不可能派崔玉郎来,傅明姜恨不能铸一间金屋将深爱的夫郎藏起来,她绝不可能同意崔玉郎来与一个“贱民”虚以尾蛇。
一个猜测被毙掉,接着,十个、二十个、无数个猜测争先恐后地涌现。
山月无法匆忙中判断正误,只能佯装无事直走避开。
“这位夫人看上去有些眼熟。”
在她抬步之际,崔玉郎再次开口:“夫人可是江南人士?”
山月向后退半步,半垂下眼眸,神色张皇却怯懦,嗫嚅道:“...曲礼曾言,男女不杂坐,不同椸枷,不同巾栉,不亲授;又言,男女授受不清,礼也——妾与您并不相识,交谈已是僭越,更何况大人还...还轻佻冒犯!”
山月不自觉抱住刚刚被拽的右胳膊,“今日之事,实在失礼,但万幸无人知之。妾身亦不欲在与大人纠缠!还望大人涵容!”
说罢抽泣着福身,将“青凤”教给她的“礼数”,还给这崔玉郎。
山月再次欲离,眼前却横亘再次被人拦住。
崔玉郎眉梢轻挑,马车车夫立时跳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黄栀单手逼至墙角,手一伸便粗暴地滑进黄栀的腰际。
“啊——!”黄栀当即叫起来!
山月猛然抬眸,语声尖利中仍透出仓惶,颤抖着哑声诘问:“这位大人,你这是在做什么!青天白日之下竟无礼至此,看你衣冠也是个好出身——”
山月话音未落,车夫手伸出来,掏出东西双手呈于崔玉郎眼前。
是一块对牌。
上写隶书一个“薛”字。
崔玉郎神色一顿,漂亮明晰的眼睛瞬时充斥着不可置信:“你,你是薛枭的夫人?”
京师之中,唯有一“薛”,能穿六司发给三品外命妇的斜纹横绣苏州宋锦。
是偶遇。
山月在心中确认。
但他一直纠缠,是见色起意?还是认出了她?
山月立时一把将黄栀揽在身后,后背死死抵住墙砖,弱声哭道:“既知我们是薛御史的家眷,便不应这般孟浪了!我不问你名姓,你只管放我们走,我便当做什么也没发...”
山月话音刚落,崔玉郎便手法极快地摁住了她的印堂。
男人手指冰凉,皮肉之中好似没有血流,而涌动着淬冰的寒意。
她没说谎,她服用过“牵机引”,确是“青凤”送到薛枭身边的人。
不过一瞬。
男人将手撤下,看山月的眼神如一条缓慢流淌的河,循循求索却始终寻不到源头和去处:福寿山的山火未曾叫她烧毁,她却变成一只“青凤”,时隔八年,飞入京师,飞到了他的身边。
噢不。
不是他的身边。
是被“青凤”做成一盘美味的、温顺的、剧毒的菜肴,端到那只疯狗身边。
崔玉郎心头闪过一丝困顿的失落:入“青凤”需作身份验查,早已听闻薛枭身边的那只“青凤”,靠着一身上好的皮囊,很是得用——福寿山山火将整匹山都烧焦,向下掘三寸土都是发黑的火灰,“她”怎可脱逃?脱逃后又怎会进入“青凤”,用皮肉为权贵卖力?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士?”崔玉郎压低声音问道。
崔玉郎明知不可能,却仍怀揣侥幸地开口。
山月只掩眸哭着。
“说!”崔玉郎声音猛地提高:“你便是不说,我也有的是办法查清楚!”
山月惊恐抬头,眼神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鹿,却为了自保努力平稳声调:“我...我姓柳...我...出身苏州府...”
山月一步一步向后退去,低低哭出声来:“...你若要钱,我给你,我都给你,我夫郎有钱,求你别伤害我们,求你了...”
顿了一顿,带着些许恍然和了悟,艰难地吞下一口唾沫后,耸着腰和肩,卑微讨好道:“您,您若是想要姑娘,我也可以给您钱,您往前走,绕过东十二胡同,再左拐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