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一曲万金(2 / 2)
是夜深营帐,偎在他怀中满心惴惴的娇弱女子吗?
是伴在他身边,看他月下舞剑,歌喉清亮的女子吗?
是熊熊烈焰之中,仍然满怀爱恋,不断呼唤他名字的女子吗?
不是了。
已经不是了。
即使再相见。
或许他亦不再识得她。
亦不愿再识得她。
亦不能再识得她。
明日,一曲长歌,她出卖的不仅是心中的秘密,还有他们之间薄弱的感情。
她向整个天下,坦承了自己的身份。
她向整个世界,发出了宣战的檄书。
她的燕煌曦,即使尊贵如帝皇,佼如苍龙,又怎敢再要她,怎能再要她?
这一曲,覆水难收。
这一曲,佳人香陨。
唱彻了慕州;
唱恸了诸国;
却也唱败了她一生的春秋。
不再爱,不再爱。
与君生逢,亦成生离。
幽幽地,殷玉瑶笑了。
眼眶里却没有泪水。
想是哭尽了吧。
那离开觞城,前往雪寰山的马车里,她紧紧地偎着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强忍苦痛,强忍伤悲,不停地流泪,不停地流泪。
仅仅半日时光,却把一生的眼泪,都流尽了。
自此以后,这天底下,再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得到她,一滴泪水。
轻轻褪去柔软的纱衣,光洁的右肩上,一朵玉色莲花,活色生香,仿佛刚刚从湖中采摘下来。
那是她生与俱来的印记,生与俱来的梦魇。
玉莲圣女。
殷玉瑶。
亦是那个地方,给她的身份。
却不是她自己,想要的。
她真真正正,只做一个快快乐乐的水村少女。
她真真正正,只想一生平安。
只是,上天让她遇见了他。
燕煌曦。
一个骄傲的、优秀的、杰出的,宛若九天曜日的男子。
是他剥离了她身上,那层保护自己的外壳,是他牵引着她成长,褪去最初的稚气,展露内里的光华。
为了他,她不得不放弃原本的平安淡泊,变成无数人口中传说的——玉莲圣女。
殷玉瑶救不了燕煌曦。
但玉莲圣女可以。
殷玉瑶惊不了天地。
但玉莲圣女可以。
所以,从明日起,她将不再是殷玉瑶,而是玉莲圣女,她还有一个响亮的名字——
燕姬。
目光掠过下方熙攘的人流,落宏天浓眉微锁。
他找不到她。
竟然找不她。
自从进了这慕州后,便彻底失去了她的踪迹。
很简单,即便此时的落宏天敲破脑袋,也想不到,那个目光纯净的少女,会去了——烟花之地。
铛——铛——铛——
锣声响亮,行人闪避。
“红袖楼新来美人,一曲万金!”
“红袖楼新来美人,一曲万金!”
数十名服饰花俏的清秀小厮,手拿花牌,沿途叫喊。
落宏天冷了眸,“啪”地合上窗扇。
对于这种纸醉金迷之事,他毫无兴趣。
“一曲万金?”
对面一张方桌旁,一身华服的公子,手捧酒盏,微微扬眉:“有意思。”
“能让纳兰公子觉得有意思,那还真是有意思。”另一名方面阔耳,面相英武的男子打着哈哈接过话头。
“归公子,可有兴趣一往?”
“当然,附庸风雅嘛。”
“那就明日相约红袖楼,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两人各举酒盏,共饮一杯,然后离座而去。
目光,无意识地掠过华服男子的袍角,落宏天浓眉一掀,差点拍桌而起——
那是——
看来,这明日红袖楼,自己有必要去走走了。
一日光阴冉冉过。
自大清早起,红袖楼前便车马络绎,连绵不绝,只为一观那被渲染得甚嚣尘上的“燕姬”。
到底是何等绝色佳丽,竟敢如此狮子大开口,一支曲,便卖座万金?
五扇雕花大门,一字洞开,楼中最拿得出手的姑娘们、小厮们,都端着笑脸迎来送往。
红袖楼。
也不仅仅是一座青楼那么简单,凡出入其间,自有其规矩,管你是王孙公子,还是富商巨贾,入门只认银子,不问贵贱,更不理国属。
整个内园,共分为三层。
第一层,通间,长长一道回廊,铺设近百桌酒席,入座者能听清中心花台上的曼妙清音,却不能得观佳人芳颜。
每座,三千两起价。
第二层,望间,分雅座,客人或独或双或三四人,随性随兴。
每间,六千两起价。
却也只能远远望见花台上那一抹风流婀娜。
第三层,卺间。
就在花台四壁。
仅四间而已。
凡有资格得入此处者,亦有资格抱得美人归。
是以称之为卺间。
抑或,品香阁。
每间起价,一万。
若标者多,则,价高者得,价低者,移信第二层,望间。
时至正午,第一层通间早已人满为患,第二层望间也已落坐了大半,唯有离花台最近的四卺间,还是空的。
大人物,都是最后出场。
是习惯,是潜规则,却也是一种矜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