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决定(1 / 2)
随着那抹银色人影飘进的,是股股诱人的肉香,甚至盖过了殿中原本的,潮湿污浊的气息。
越来越明亮的光,终于让殷玉恒看清了殿中的一切——
破破烂烂的稻草,一汪汪来源不明的液体,还有那粗大的,拴在铜柱上的镣铐,以及那个,看起来与自己年纪相仿的男孩子……
年纪相仿?男孩子?
殷玉恒的心,猛然一阵突突狂跳,却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嗬,”他看着那个白衣男子,走到男孩子面前蹲下,伸手拍拍他的脑门儿,“小可怜儿,很久没吃东西了吧?来,尝尝这个。”
将一块肉骨头递到他跟前,白衣男子来来回回地逗弄着他,却始终不肯真正把食物送进他口中。
再看小男孩儿,那双眼瞳里的红光慢慢淡弱下去,仅剩卑微的,讨乞的暗黑。
那种神情,殷玉恒认得,是他从来流落街头,向人讨要食物时的哀怜。
这表情,他实在太熟悉太熟悉。
有那么一瞬间,殷玉恒甚至生出种想冲出去,摁住那白衣男子一顿痛揍的想法,但他到底没有,因为他清楚,在没有找到瑶姐姐之前,他什么都不能做,尤其是,不能暴露自己。
终于,白衣男子戏耍够了,把肉骨头扔在男孩子面前,看着他低下头去-舔食,然后擡起右脚,踩住他的头顶,一个字一个字,刻骨深寒:
“殷玉琛,你要记住,你今日所承受的所有痛苦,都是因为你姐姐的自私,因为她不肯出手救你,更因为她,爱上了另一个男人,所以放弃了你……将来有一天,如果你遇上那个男人,我想,你该知道怎么做……”
“唔唔!唔唔唔!”甩开肉骨头,殷玉琛擡头,朝着白衣男子一阵猛吠,颈上铁链哐啷啷直响。
俯头看了他半晌,白衣男子优雅至极地笑了——他相信,这是他为燕煌曦准备的,最锋利的一把剑。
若殷玉琛杀了燕煌曦,殷玉瑶有仇难报,若燕煌曦杀了殷玉琛,呵呵,以殷玉瑶的个性,即便破除封禁重获灵识,只怕也——
呵呵,龙之元魄……仿佛已经尝到那甘美的,无上仙品的味道,昶吟天满脸无声的狂笑,在宫灯的映照下,显得无比扭曲狰狞……
紧紧地抠住墙壁,殷玉恒竭力屏住呼吸,扼住内心疯狂翻卷的恐惧、憎恶、寒冷……
对于罪恶和残忍,他也算见过不少——燕煌暄等人的狡猾多诈,九州侯的阴狠暴戾,安清奕的铁手无情,可是与这个男人相比,似乎都还——温和了些。
直到整个殿阁重新沉入黑暗,他才悄悄从角落里滑出,慢慢地,慢慢地朝外挪去。
终于,他摸到殿门,迫不及待地飞出而去,任那凉凉的夜风,吹干自己一头的冷汗。
可是那些幽暗的、扭曲的画面,却始终在他的眼前不住地闪动着,让他呼吸困难,就像心上压了座沉甸甸的泰山。
不知道绕了多少个圈子,他终于跪到一座相对不那么阴森的殿阁前停下,靠着墙壁轻轻喘气。
踏踏,踏踏踏,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忽然传来。殷玉恒一惊,当即擡高下巴看去,却见数十名手执长戟的侍卫正朝这边走来。
暗叫一声糟糕,殷玉恒左右瞅了瞅,并没发现什么妥贴的藏身之处,只得尽力伏低身子,将自己藏入草丛之中。
待那些侍卫离开之后,他方才慢慢朝旁侧移去,希望能找个更隐蔽的地方躲起来,没想到溜出没多远,便听身后传来一声疾喝:“什么人?”
毕竟年纪小,沉不住气,殷玉恒心中一急,从地上爬起来,撒腿便跑,但闻得耳后风声阵阵,当即有人追来。
眼前情势危急,殷玉恒心中念闪,拿出小时候的看家本领来,揪住棵高大的榕树,噌噌噌爬了上去,那些侍卫也不是白拿奉禄的,很快手执武器冲过来,眼见包围圈即将形成,殷玉恒再一咬牙,抓住高高的树枝一漾,咬着牙凌空跳进那高高的宫墙之中!
这一次,在铁黎府中受的高强度训练救了他,凌空几个翻身后,殷玉恒稳稳落到地面上,刚刚立定,那紧闭的宫门已经被人拍得山响。
“吱呀”一声,殿门微启,一个身影纤弱的女子缓步徐出,秀眉微颦,提着宫灯,一步步走下石阶。
“瑶姐姐!”乍然看见她那张鲜活的面容,殷玉恒再也抑不住心中的激动,数步上前,扯住她的衣袖,顾不得身上的脏污,满眸热烈地看着她。
微微俯下头,女子冷漠地看了他一眼,轻轻抽离手臂,接着朝外走。
殷玉恒傻了眼——是他的幻觉吗?还是这个人,与他的瑶姐姐根本毫无关系?
在宫门处,女子停下脚步,嗓音寒澈,却只说了一句话:“这里是冰月宫。”
外面的喧哗声顿时停止了。
冰月宫,是二皇子明令划定的禁地。
可是事关重大,不搜查也不可能。
“这里,是冰月宫。”僵冷地再次重复一句,女子折身,提着宫灯往回走,一双眼眸呆滞无关,仿佛对身边的人和事,没有一丝感觉。
迈开脚步,殷玉恒跟上她,无论如何,他得都搞清楚,她,到底是不是瑶姐姐。
女子进了门,殷玉恒也跟着进步。
她不理他,放下宫灯自己上了榻,倒头便睡。
殷玉恒走过去,立在榻边,傻傻地看着她。
这个女人,有着和瑶姐姐一样的眉眼,却没有她身上那种温暖的气息,就像一块刚刚从窖里取出的冰块,冻寒人心。
“瑶姐姐……”他喃喃地唤她,慢慢曲下双膝,眼泪禁不住一颗颗涌出来——心中翻腾而起的,却是满满的愧疚,与自责。
是他太没用,没能保护她,没能保护生命里仅有的这份温暖,他记得她于空中烟消云散的那一刻,他所有关于光明的信念刹那坍塌,就像回到那些孤苦无依的日子,看不到希望,也看不到未来。
尽管,尽管那个爱聒躁的丫头一直陪在他身边,不停地说话不停地跑动,甚至拿耳刮子抽他,他始终没有任何反应。
他一直迷茫着,唯一没有忘记了,便是练武,混在那些剽悍的兵卒中,一刻不停,连饭都不吃地练武,他发誓,要找那个叫安清奕的男人报仇,有时候,也偷偷拿磨亮的剑尖对着燕煌曦的背影。
那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他真不记得了,直到铁黎把他从沙坑里提起来,闷声闷气地告诉他,殷玉瑶在昶国的消息。
那一刻,他看到了铁爷爷眼中的担心,对燕煌曦的担心,对殷玉瑶的担心。
铁爷爷说完那些话就走了,没要求他做什么,也没告诉他接下去该怎么做。
后来一切的行动,都是他自作主张,自作主张地暗暗跟上了燕煌曦,自作主张地来到昶国,当然,夜探汇宇宫除外……
不断落下的泪水,打湿白色的床褥,也浸透了殷玉瑶的薄衫,她不由撑起身子,怔怔地看着这个——脏不拉唧的小孩儿。
“你是谁?”终于,她开了口,唇间吐出的话音,却是刻骨清寒。
殷玉恒一怔,顿时收泪,呆呆地对上她的目光:“瑶…姐姐?”
“瑶姐姐?”她僵硬地重复,咬字艰难,“瑶姐姐又是谁?”
殷玉恒真傻眼了,先前的恐惧、不安、愤怒统统消散,剩下的只有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