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首(1 / 2)
自首
这宋家食肆从来没有这般热闹过, 今天突然就围了好些的人。
“这是怎么回事,里面怎么了?”有刚过来的人不知道什么情况,“还关着门。”
有好事者扒着门缝、窗户缝往里头瞧, “这不是街那头烟火食肆那老板吗?一大早的怎么来这里了?”
“你听说了吗?那头, 就甜食铺子,里头的水帘坏了,怕不是这宋家食肆的老板搞的。”
“可是甜食铺子的水帘坏了, 关烟火食肆的老板什么事儿?他怎么过来了?”
旁边的人听了这话看过来的眼神都复杂得很,有些可怜,又有些看傻子的样子, “你不会不知道吧?这甜食铺子和烟火食肆是一个老板。”
“什么?”
“这乐姑娘可厉害了。”
“还是个女的?”他以为旁边那高高大大的男的才是老板, “就里头这个女的?”
他实在有些惊讶, 说话的同时还暗暗地指了一下宋家食肆。
一旁的人都忍不住笑他, “一看你就不常来高头街吃东西, 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这老板真是厉害, ”闻着连连赞叹,“一个小娘子竟然经营着两个那么大的铺子。”
谁知道旁边的人听了他这话, 又摇了摇头,“你可知道那河边烧烤摊子?”
“还有那炙烤铺子!”
“还有鸭货呢!”
一旁的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 把那个不常来高头街的汉子说的目瞪口呆,“这岂不是占了高头街的一大头?”
“要不说这乐姑娘厉害呢!”
那人听后更加佩服, “这可真是厉害, ”他感慨完后又皱了皱眉头, “你们不是在糊弄我玩呢吧?”
“我们糊弄你干啥?”被问的人哭笑不得,回话里带着与有荣焉的骄傲, “你在这街上随便打听打听,人家都知道的。”
那人这才真的信服, “那烟火食肆和甜食铺子好吃的很。”
他想了想又道,“河面烧烤也很是不错的,我最喜欢那里的鸡生蚝了。”
高头街的人爱热闹不假,也热情得很,纷纷开始给他推荐菜品。
“你回头试一试他家的鸭货,非常好吃,特别是鸭胗和鸭肠。”
“对,她家还推出了炸卤,先卤后炸,又入味,又香脆!”
“果木烤鸭也值得一试,鸭肉香中伴着果木香,真是人间的顶级美味。”
“唉唉,快别说、别说了,”有人急急忙忙拍了拍他们,“宋家的老板出来了!”
只见宋家食肆的老板宋歌面色沉重,急匆匆走了出来,后面跟着一个同样一脸沉重的小娘子,周围的看客安静了一瞬,有压低了声音悄悄议论。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我寻思是这宋老板做的呢,前两日他那话酸的不行。”
“这小娘子……这小娘子看着有些眼熟,面色也不好唉。”
“是陈家的吧,陈家那个妹妹。”
“这宋家和陈家一贯的要好,没准还是他们两家一起弄的。”
紧随宋家老板和陈家姑娘出来的是乐凡。
乐鐢没想到他们突然就出门了,被落在后头几步,只得快走几步追上。
“我自觉要求并不过分,只不过将该挨的板子挨了,再将我修水帘的银钱给了就好。”
魏景行跟在后头,“这都合理的很,都不承认也没有办法。”
乐鐢默契接话,“那反正我定是要报官的。”
众人一听这t话,“这小娘子还厉害得很呢!”
他们都以为顶多是来讨个口头上的公道罢了,“这小娘子竟还要报官?”
“真挺狠啊!”
“可不是?因着这事报了官,还怎么在这街上做生意、开铺子啊!”
“难不成真是这宋家和陈家一起搞的?”
看客终究不会真的关心各方的最后结果,对事情本身反倒更好奇些。
“搞坏个水帘而已,还用的着两家一块?”
“宋家食肆极少卖甜食的,倒是那陈家卖的比较多,所以我觉得陈家那小娘子干的。”
“人家一个小娘子,想必出门都极少的。”
“这人心叵测,跟娘子、汉子什么关系?”
“说的也是,”那人想了想,“但我还是觉得是那宋家人干的,陈家还是很老实的人的。”
今日时辰尚早,天气又不那般炎热,看热闹的人都跟着乐凡等人去了陈家铺子。
陈家铺子的老板叫陈丁,是个跟宋歌差不多大的,刚刚跟在宋歌后头的是陈丁的妹妹——陈礼。
陈丁年纪不大,陈礼更是小,两兄妹父母早亡,六七年来,一直是他们二人相依为命。
“这个铺子还是今年才开起来的,”看热闹的人都忍不住感慨,“这兄妹二人的日子好不容易才过得好一些。”
这一众看客多的是“恨铁不成钢”的,“怎么竟这般糊涂?!”
“谁说不是呢?”多的是叹气的人,“又可气、又可怜的。”
乐鐢、陈礼等人进了陈家铺子。魏景行走在他们后头,在进去之后回身关了门。
门一关,内外成了两个世界。
“哥!”陈礼虽面有愁容,但原本还撑得住,这一声喊出来,嗓子竟有些沙哑、声音也有些发颤了。
陈丁听到妹妹喊他,急匆匆走过来,他走路总是擡不起脚的样子,发出“沙沙沙”的声音。
走到人跟前儿了,他又忽的收住了脚步。
陈礼见到陈丁的一瞬间,眼泪便忍不住的往下掉。
里头迎来了一阵让人难受的沉默。
与门内不同,门外此时热闹极了,抻着脖子的、踮着脚尖的,各个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陈礼张了几次嘴,才终于发出声音,“哥,你三日前可是去了甜食铺子附近?”
陈丁一愣,说话都有些结巴,“我……我……我是去了一趟。”
他话音刚落,陈礼紧跟着便问,“具体是什么时间呢?”
陈丁本就紧张,不知道是不是妹妹追问的缘故,他双手拽了衣摆,看起来更紧张了,“傍晚、傍晚时分,天……”
一旁看着的宋歌很是着急,“天可黑了?”
陈丁讷讷的点了点头,“是有些黑了。”
“你,”陈礼有些紧张的抿了抿嘴,问,“你可干了什么事情?”
陈丁一听这话,连忙摇头,“没有啊,我什么都没有干。”
陈礼见陈丁这般模样,呜呜的便哭了起来,眼泪更是连成了串儿,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陈丁着仓皇的样子,让在场的人心里五味杂陈。
陈礼想,这事情,恐怕确实是哥哥做的了,她又气、又怕、又难过,“哥,你糊涂啊!”
一旁的宋歌连着叹了好几声的气,“阿丁,你,你,你这叫我怎么说你才好!”
被认定坏了水帘的陈丁,不解释、不争辩,但也没有承认的意思。
“乐姐姐,”陈礼转身看向乐鐢,“我兄长一向老实,他那日就是喝多了,他定不是有意的。”
乐鐢和魏景行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陈礼觉得他们二人仿佛也不是那般铁石心肠的人,连忙接着开口求情,“我这哥哥老实的很,没有什么坏心眼的,他真的不是有意的。”
陈礼比乐鐢稍矮了些,乐鐢低头看向她,“你哥哥自己还没有承认是他做的呢,你怎得就急着求情了?”
陈礼听了这话一愣,猛地转身看向陈丁。
“你应该是比我大几岁吧,我暂且唤你一声大哥,”乐鐢也看向陈丁,“陈大哥,那日可是你?可是你干的?”
陈丁闻言点了点头,又迅速摇了摇头,“不,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干,我不可能干的。”
魏景行有些不耐烦,“你知道是什么事情吗?你甚至都没有问是何事,怎的就说自己没有干、还不可能干了?”
一旁的宋歌听的直挠头。
陈礼则更加认定是自家哥哥做的了,她拽了乐鐢的衣袖轻轻摇了摇,嘴里翻来覆去就是那两句话,“乐姐姐,我兄长真的一向老实,他平日里都不怎么出门的,他真的不可能是故意的。”
“对,”陈丁这才开始解释,“我很少出去的,就是听说你家甜食铺子的吃食很好吃,铺子里头的水帘也很舒坦,想着去见识见识,这才……这才……”
魏景行看着他那怯懦的样子便来气,“这才,这才,出手坏了水帘。”
陈丁、陈礼二人一愣,纷纷摆手,“不是不是的,他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陈礼刚刚还在因为陈丁开口解释而开心,却没想到他这解释越描越黑,还不如不解释。
陈丁怯懦着又开口道,“我那日喝多了酒,脑子迷迷糊糊的,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乐鐢也觉得这陈丁说话费劲,她听着都替他缺氧,“可是有人说看到你了,他们说……”
乐鐢的话还没有说完,陈礼便打断了她,她突然想了起来,“我,我那日好像也去了。”
听了这话,魏景行来了兴致,“哦?”
“对,我也去了,”陈礼肯定道,“只不过我比兄长去的稍晚一些。”
“你怎知你比他去的晚?”
“我是在宋家食肆那里见到的兄长,他当时喝的烂醉,还是宋哥背着他,”陈礼看向宋歌,“对吧,就是那日吧?”
宋歌不知道在发什么呆,静了一瞬,才突然反应过来似的,“对,对,是有这么回事。”
陈礼终于露出了一些笑容,她看了看陈丁,又看了看乐鐢,“他都喝得那般醉了,怎的还会有意识的向姐姐那甜食铺子的后院扔砖头?”
这一席话让本来仿佛已经明了的事实,又蒙上了一层灰。
魏景行听到此处,凑近乐鐢,微微小了声音,“不是有几个人说,那背影,看着也像个姑娘吗?”
他说完又转擡头看向陈礼,“你那天穿的可是个藏蓝色的裙子?”
陈礼一愣,刚刚魏景行跟乐鐢说话,虽然声音小了些,但他们还是都听到了。这会子又这般问,陈礼心中很是忐忑,“大哥,你,你可看到我了?”
“傍晚时分,天刚擦黑,那些人只说是一个走路姿势有些婀娜、又穿藏蓝色衣服的人……”
魏景行的语速越来越慢,他一边说一边打量陈礼。
乐鐢眉头微皱,略一思索,便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陈礼,“怕不是那几人眼花了,看走眼了?”
宋歌听到此处突然向前一步,将陈礼护在身后,“你们什么意思?难道是怀疑陈礼吗?”
陈丁也要将妹妹护在身后的,只是稍慢一步,只得有些尴尬的停在原地,进不是,退也不是。
“我们这不也是不确定才来问的吗?”乐鐢的表情更加复杂,“他们兄妹都承认去过我们甜食铺子附近,又穿的又都是藏蓝色衣服。”
魏景行不动声色的捏了捏乐鐢的手心,接着道,“这当哥哥的喝多了,走路妖娆一些,也是可能的,但是这妹妹,没准走路……”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叹了口气。
接着,魏景行又干咳两声,“算了算了,我们也不是衙门里的官爷,我们还是报案,让官爷去定夺。”
“不行!”
“不行……”
“不行的。”
这宋歌和陈家兄妹不约而同地开口制止。
乐鐢平复了心绪,无奈地看了看宋歌三人,“说到底我们也是受害者,我只是想让加害我们的人……”
“我们给你银钱就是,两倍,我给你两倍的银钱!”
这宋歌不知道怎得,有些着急的打断了乐鐢的话。
“现在是说不清他们兄妹二人,是谁坏了我们的水帘,”魏景行有些纳闷,“宋老板,你这么你怎么这般着急?”
“宋哥就是着急,他向来护着我们的,”陈礼冲陈丁点了点头以示安抚,又看向宋歌,“宋哥你放心,这银钱我们来出,我们也攒了不少钱的。”
宋歌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话语间都带了一股子不服气,“你们不就是想要修水帘的银钱吗?我给你们不就得了。”
陈丁也赶忙拉住宋歌,“别,你别这么说,这是我们兄妹的事情,”他说这话看向乐鐢,“大概多少银钱,我们赔给你。”
“你们能有多少银钱?”宋歌说话的声音愈发的大,“你以为那水帘是说修好t便修得好的?水轮那么大、水车想必更大,那么大的木头、还得要那上好的木头,你以为那么好得的?”
“啊?”陈丁被说的一愣一愣的,他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最后看向了陈礼,“这水帘这般复杂?是水车坏了?”
陈礼也没想到会这般复杂,亦或没想到会赔这般多的银钱,她接到哥哥的眼神后,摇了摇头,说话声音也小了,“我不知道,我也没见识过。”
乐鐢擡头看了看魏景行,二人都没有说话。
“行了,我累了,不想再听了,”魏景行打了个哈欠,“我们刚刚的话还没有说完,这件事情,银钱是银钱,那该受的惩罚、该挨的板子,那也是要受着、挨着的。”
宋歌愤愤道,“你们这真是好狠的心!”
乐鐢没想到宋歌突然说这样的话,她冷笑一声,“你说什么?”
“他们兄妹二人生活的这般困难,”宋歌满脸通红,说起话来中气越发的足,“你们就不能稍微通融一些吗?”
魏景行撇了撇嘴,强忍着没有冷笑出声,“大家都是生意人,正经做生意的人,谁会去坏人家的水帘呢?”
乐鐢看了看呆愣的陈丁和哭花了脸的陈礼,接着魏景行的话道,“虽说咱们两家都卖甜食,但是咱们一个在高头街这头,一个在高头街那头,应该也是不太相干涉的。”
“而且,这生意人做生意,凭的不就是手艺吗?”魏景行与乐鐢默契的很,他接过乐鐢的话头,“要是各个摊子、铺子的人,都如你们这般的话,咱们生意还有得做嘛?这街上的人还做什么生意呢?!”
“算了,算了,我们话已至此,让他们看着办便是了,”魏景行拍了拍乐鐢的肩膀,“咱们走吧,去报官。”
“也是,何必要费这般口舌?”
他们二人说着话便往外走,刚开开门,宋歌便在身后喊,“你们非要去报官吗?”
乐鐢转身看向宋歌,神情淡漠,“恶有所惩,有错吗?”
太阳越升越高,外头还有不少人等着看热闹。
他们见陈家兄妹的怯懦又梨花带雨的样子,见宋歌着义愤填膺的样子,不多问,心中便早已有所定夺。
他们十个里头有八个,认定了这事儿是陈家兄妹干的。
“这陈家兄妹平时看着老实,没想到蔫坏蔫坏的。”
“你们说说,怎么能去换人家的水帘呢?”
“真是,行差踏错,悔之晚矣啊!”
屋里头的陈礼也顾不得脸面了,匆匆追了出来,“乐姐姐,大哥,请您二位高擡贵手,饶了我们吧!”
原本便眉头紧锁,话也说不利落的陈丁,此时也忍不住抹眼泪,“我真的是喝多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两个哭声,几句惨话,热的外头看热闹的人一阵心疼。
甚至有的人见状也开始和稀泥了。
“唉呀,他们兄妹两个也是不容易。”
“他们可能就是最近生意不好,一下子想错了。”
“这兄妹两个平时还是可以的,乐姑娘不如就放过他们,让他们多多赔你些银钱就是了。”
宋歌见状,连忙跟着附和,“对,他们可以多出些银钱,三倍好不好?”
魏景行眉头一皱,“宋老板还觉得这只是银钱的问题吗?”
旁观的人见状突然便又转了风向。
“得饶人处且饶人,”有人开始苛责乐鐢,“你们店里的生意这么好,还开了好几个铺子,这高头街的钱都让你们赚了去,就别揪着人家不放了。”
“人家陈家的铺子做的也不容易,你们何必这般赶集尽杀绝呢?”
“水帘而已,修修不就好了?”
“人家又愿意出钱,还愿意给三倍,拿了钱走就好了。”
“要我说这钱你们都不该要,他们家是什么条件?乐姑娘你赚多少钱、你是什么条件?何必跟人家计较这一个水帘的钱。”
“乐姑娘,你这怕不是故意的吧,为了多要些银钱?”
乐鐢对看客的反应早有准备,但也没想到他们话能说的难听道这地步。
“为了多要些银钱?”
这群看客竟这般站着说话不腰疼,还出口折辱。
乐鐢越听越生气,难忍心中怒火,她看向那个身形高大的男人,高声问道,“今日坏的是我家铺子的水帘,明日若是坏了你家铺子的冰鉴,你也这样说吗?”
众人一愣,接着那人扬了下巴,硬撑道,“当然,那我也这般说,谁让我家比他家赚的钱多呢?”
乐鐢冷笑一声,还要说话;魏景行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挡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