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黄飞鸿(1 / 2)
青石板路被烈日晒得发烫,两侧骑楼的阴影里飘着药汤与檀香混合的古怪气味。
阿楚踢了踢脚边一块松动的石板,石板应声翻了个面,露出底下几只惊慌逃窜的潮虫。
晏辰正用手指戳着挂在茶楼外的幌子,那幌子上“宝芝林”三个金字被风吹得晃晃悠悠。
街角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瓷器碎裂的脆响。
阿楚眼睛一亮,拽着晏辰就往人堆里钻。
“赌五块钱,是梁宽又闯祸了。”
晏辰从怀里摸出颗水果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甜味在舌尖炸开时,恰好看见黄飞鸿正皱眉看着满地狼藉。
果然是梁宽,那小子缩着脖子站在一旁,脚尖还在地上蹭着什么。
“黄师傅,误会,都是误会!”阿楚抢在黄飞鸿开口前嚷嚷起来。
她几步冲到梁宽身前,张开双臂护住这个未来的武学大师。
“这花瓶肯定是自己想不开跳楼的,跟我们小梁宽没关系。”
梁宽瞪圆了眼睛,似乎想辩解什么,最终却只是挠了挠头。
黄飞鸿的目光从阿楚夸张的姿势上移开,落在晏辰身上。
晏辰正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将一块较大的瓷片摆成规整的菱形。
“这位姑娘,凡事讲个道理。”黄飞鸿的声音平稳,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沉稳。
阿楚却突然捂住心口,作势要晕。
“黄师傅你可不能冤枉好人啊,小梁宽昨天还帮隔壁王奶奶挑水呢。”
她偷偷用胳膊肘捅了捅梁宽,“快,说你昨天救了只掉进粪……呃,掉进池塘的小猫。”
梁宽被她一捅,果然顺着话头往下说,只是越说越乱,最后居然说成自己把小猫扔进了池塘。
晏辰把摆好的瓷片推到黄飞鸿脚边。
“黄师傅请看,这碎片边缘的弧度呈黄金分割比,显然是经过精心设计的自杀轨迹。”
他一本正经的模样让周围的看客都愣住了。
黄飞鸿弯腰拾起一片瓷片,对着阳光看了看。
“依我看,是有人背后推了梁宽一把。”
人群外忽然传来一声冷哼,一个穿着绸缎马褂的中年男人挤了进来。
是沙河帮的二当家,脸上那颗痣随着表情跳动。
“黄飞鸿,你徒弟闯了祸,就想这么不了了之?”二当家叉着腰,身后跟着的几个帮众立刻围了上来。
阿楚眼珠一转,突然指着天空尖叫:“快看!有飞机!”
民国初年的广州城哪来的飞机,可偏偏有几个帮众真的抬头去看。
趁这功夫,晏辰已经把地上的碎瓷片拼出了半个瓶底。
“二当家您看,这裂痕从瓶口延伸到瓶底,明显是被人从高处扔下来的。”他指着一道细微的纹路,“小梁宽身高不够,扔不了这么高。”
二当家被这话噎了一下,随即怒道:“胡说八道!”
阿楚突然凑到晏辰耳边,用气声说:“你再磨蹭下去,黄师傅就要开打了。”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晏辰侧过头,恰好对上她狡黠的眼神。
“想看黄师傅的无影脚?”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耳垂,“那得先让梁宽把这出戏演完。”
这亲昵的举动让周围的空气都安静了几分。
黄飞鸿轻咳一声,算是打破了僵局。
梁宽突然往前迈了一步,梗着脖子说:“是我碰掉的,与旁人无关。”
阿楚翻了个隐蔽的白眼——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实诚。
晏辰却突然笑了,他指着二当家身后的一个跟班:“这位兄弟袖口沾着的花粉,和花瓶里插的菊花一模一样。”
那跟班下意识地缩了缩袖子,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二当家还想嘴硬,却见晏辰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个小巧的放大镜。
“要不要看看指纹?虽然现在没这技术,但我可以画出来。”
这场风波最终以沙河帮灰溜溜地离开收场。
黄飞鸿看着阿楚和晏辰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
“两位似乎对江湖事很熟悉?”
阿楚正忙着给梁宽使眼色,让他赶紧溜。
“不熟不熟,我们就是路过打酱油的。”她摆着手,不小心碰倒了旁边摊位上的一串糖葫芦。
红亮的糖浆溅到晏辰的衣襟上,像朵绽开的小花儿。
晏辰捉住她作乱的手,指尖在她掌心轻轻挠了挠。
“黄师傅有所不知,我家这位走路总爱顺拐,刚才肯定是她把花瓶带倒了。”
梁宽刚跑出两步,又折了回来。
“阿楚姐姐,晏辰哥哥,你们住哪儿?改日我请你们吃糖葫芦。”
阿楚刚想说住在某某酒店,就被晏辰用眼神制止了。
“我们四海为家,说不定明天就去佛山看舞狮了。”晏辰替她答道,顺手接过摊主递来的新糖葫芦。
黄飞鸿看着两人的互动,若有所思地捋了捋胡须。
街角的大摆钟突然敲响,震得窗棂都嗡嗡作响。
阿楚突然拍了下大腿:“不好,忘了看十三姨今天穿什么洋装了!”
宝芝林的药香混着跌打酒的味道,在午后的阳光里发酵成奇异的气息。
阿楚踮着脚往药房里张望,差点撞到正端着药碗出来的牙擦苏。
“小心些。”牙擦苏的普通话带着浓重的广东腔,手里的药碗却稳如磐石。
晏辰伸手扶住阿楚的腰,指尖不经意间划过她腰间的软肉。
“再乱动,就让黄师傅收你当徒弟,每天扎马步三个时辰。”
阿楚反手拍开他的手,眼睛却亮得惊人。
“你看那边!”
十三姨正站在院子里,手里拿着个奇怪的铁家伙。
那是台老式相机,在光绪年间的广州城,算得上稀罕物。
阿楚像颗炮弹似的冲过去,差点把相机撞翻。
“十三姨!我是你的铁杆粉丝啊!”她双手合十,摆出标准的追星姿势,“你的洋装真好看,比杂志上的模特还时髦。”
十三姨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手里的相机晃了晃。
晏辰跟过来时,正好看见阿楚试图抢过相机自拍。
“这位姑娘,这相机很贵重的。”十三姨护着相机,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阿楚立刻换上乖巧的表情:“我知道,我就是想看看镜头里的世界是不是和我们看到的一样。”
晏辰从怀里掏出个小巧的化妆镜,递到十三姨面前。
“这个比相机方便,随时能看自己的美貌。”
十三姨接过镜子,对着照了照,忽然笑出了声。
“你们两个,倒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
黄飞鸿端着药碾子从药房出来时,正好看见这一幕。
他皱了皱眉,刚要说话,就被晏辰打断了。
“黄师傅,我看你印堂发黑,近日恐有血光之灾。”晏辰一本正经地掐着手指,像是在算命。
阿楚配合地捂住嘴,做出惊讶的表情。
“不会吧?难道是沙河帮那群人要报复?”
黄飞鸿放下药碾子,走到院子中央的老榕树下。
“江湖恩怨,在所难免。”他的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底气。
梁宽从墙上翻进来,怀里抱着个纸包,落地时踉跄了一下。
“师傅,阿楚姐姐,晏辰哥哥,我买了双皮奶。”他献宝似的把纸包打开,里面是几碗白嫩嫩的甜品。
阿楚刚要伸手去拿,就听见院门外传来喧哗声。
沙河帮的人居然去而复返,这次还带了更多人手,手里都拿着家伙。
牙擦苏吓得躲到柱子后面,手里的药碗却紧紧攥着。
“黄飞鸿,有种的出来单挑!”二当家的嗓门比刚才更大了,脸上的痣红得像要滴血。
阿楚突然对着晏辰挤眉弄眼,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什么。
晏辰点点头,突然扬手把手里的双皮奶扔了出去。
白花花的甜品不偏不倚,正好扣在二当家的脸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所有人都看着满脸奶渍的二当家,连空气都凝固了。
“不好意思,手滑。”晏辰摊开手,表情无辜得像只兔子。
阿楚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捂着肚子蹲在地上。
黄飞鸿深吸一口气,大概是在努力维持宗师的形象。
梁宽却突然喊了一声好,还鼓起了掌。
二当家抹掉脸上的奶渍,气得浑身发抖,一挥手就让手下冲上来。
晏辰拉着阿楚往药房跑,路过十三姨身边时,还不忘提醒她:“把相机藏好,待会儿可能要拍动作片。”
药房里弥漫着浓烈的药味,架子上摆满了贴着标签的药瓶。
阿楚顺手抓起一把草药,往追进来的帮众脸上撒去。
“这是巴豆粉,免费赠送的泻药。”她笑得狡黠,眼角的余光瞥见晏辰正在翻找什么。
晏辰从药柜最底层翻出个坛子,打开封口,一股刺鼻的气味立刻弥漫开来。
“这是什么?”阿楚捂着鼻子问,眼睛却亮晶晶的。
“据说这是黄师傅秘制的跌打酒,闻着像福尔马林。”晏辰拿起坛子,对着门口泼了过去。
追进来的帮众被泼了一身,立刻捂着眼睛惨叫起来。
两人趁机从后窗跳了出去,落在堆满干草的后院里。
“你说黄师傅会不会把我们也当成乱党?”阿楚拍着身上的草屑,突然觉得手心有点痒。
晏辰握住她的手,指尖在她掌心画着圈。
“说不定会收我们当徒弟,到时候就能学无影脚了。”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戏谑。
阿楚刚想反驳,就听见前院传来噼里啪啦的打斗声,夹杂着梁宽的吆喝。
“听起来打得挺热闹。”她踮起脚想往墙上爬,却被晏辰拽了回来。
“急什么,好戏还在后头。”晏辰指了指院墙外,那里不知何时多了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那些人穿着黑色夜行衣,脸上蒙着布,手里拿着短刀。
阿楚眨了眨眼,突然明白过来。
“原来沙河帮只是幌子,这些人才是正主?”她从干草堆里摸出根木棍,掂量着分量。
晏辰却从怀里掏出个弹弓,那是刚才路过玩具摊顺手买的。
“看来我们不小心撞破了更大的阴谋。”他装上石子,对准了其中一个黑衣人。
石子破空而去,正好打在那人的手腕上。
短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惊动了其他人。
黑衣人齐刷刷地转头,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
阿楚拉着晏辰就跑,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两人穿过后院的窄巷,拐进一条更隐蔽的胡同。
胡同尽头是家胭脂铺,老板娘正坐在门口纳鞋底。
“借过借过!”阿楚掀开门帘冲了进去,差点撞翻货架上的香粉盒。
晏辰紧随其后,反手把门插上。
胭脂水粉的香气扑面而来,与两人身上的汗味混合在一起,有种奇特的甜腻。
黑衣人撞了几下门,见打不开,便开始撬锁。
老板娘吓得躲到柜台底下,手里还紧紧攥着绣花针。
阿楚从货架上抓了把胭脂,对着晏辰挤了挤眼。
“待会儿我们扮演采花大盗怎么样?”她把胭脂往脸上抹了抹,像只花脸猫。
晏辰笑着擦掉她脸颊上的胭脂,指尖带着淡淡的香气。
“还是扮演卖胭脂的吧,比较有说服力。”他拿起一盒香粉,对着门口喊,“客官要买胭脂吗?最新款的玫瑰粉,买二送一。”
门外的撬锁声停了。
大概是没想到里面的人还能如此淡定。
阿楚突然压低声音:“你说这些人是不是冲着十三姨来的?”
晏辰摇摇头,目光落在货架角落里的一个青花瓷瓶上。
“我觉得,他们的目标是黄师傅。”他拿起瓷瓶,掂量着重量,“说不定和上次的花瓶案有关。”
门突然被撞开,黑衣人蜂拥而入。
阿楚抓起桌上的胭脂盒就往他们脸上扔,红色的粉末在空中炸开,像一团团迷雾。
晏辰则抱起货架,朝着黑衣人推了过去。
香粉盒、胭脂罐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香气弥漫了整个屋子。
两人趁乱从后门溜了出去,正好撞见赶来的黄飞鸿。
黄飞鸿看到他们,愣了一下,随即问道:“里面怎么回事?”
阿楚指着身后的胭脂铺,喘着气说:“有人抢胭脂,说是要给二当家当聘礼。”
晏辰补充道:“还说要把十三姨的相机也抢去,拍婚纱照。”
黄飞鸿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身后的梁宽已经拔剑冲了进去。
十三姨站在不远处,手里还紧紧抱着她的相机,脸上带着惊魂未定的表情。
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宝芝林的药香又一次弥漫开来。
阿楚坐在门槛上,看着晏辰帮黄飞鸿收拾散落的草药。
“你说我们是不是帮倒忙了?”她托着下巴,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确定。
晏辰把最后一味草药放进药柜,走过来坐在她身边。
“至少我们让剧情增加了点喜剧色彩。”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指尖沾着淡淡的药香。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敲了五下。
阿楚突然站起来,拍了拍裙子上的灰。
“走,去看十三姨给黄师傅拍照,听说今天要拍无影脚的特写。”
月光像打翻的牛奶,泼在宝芝林的青瓦上。
阿楚蹲在屋顶,手里拿着块偷来的桂花糕,正小口小口地啃着。
晏辰坐在她身边,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码头。
“你说那些黑衣人会不会再来?”阿楚含糊不清地问,桂花的甜香在舌尖散开。
晏辰从她手里抢过半块桂花糕,塞进自己嘴里。
“来不来都一样,反正剧情会按原路线走。”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又有几分玩味。
院子里传来轻微的响动,是黄飞鸿在练拳。
月光下,他的身影如同猎豹般矫健,每一招都带着凌厉的气势。
阿楚看得入了迷,手里的糕点渣掉了一身。
“都说黄师傅的无影脚厉害,我看他的拳也不错。”她小声嘀咕,生怕打扰了
晏辰凑近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
“比起拳脚,我更感兴趣的是十三姨的相机。”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戏谑,“说不定能拍出我们穿越的证据。”
阿楚刚想反驳,就看见一个黑影从院墙上翻了进来。
那人动作轻盈,落地时几乎没有声音。
不是之前的黑衣人,这人穿着夜行衣,手里拿着个小巧的包裹。
“看来又有好戏看了。”阿楚屏住呼吸,眼睛瞪得圆圆的。
晏辰却皱起了眉,他认出那人手里的包裹——和白天在胭脂铺看到的一模一样。
黑影悄无声息地溜到药房门口,正要用刀撬锁,就被突然出现的黄飞鸿拦住了。
“阁下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贵干?”黄飞鸿的声音不大,却带着足够的威慑力。
黑影显然没想到会被发现,愣了一下,随即挥刀砍了过来。
月光下,刀光如练,带着凌厉的风声。
阿楚看得紧张,手里的桂花糕差点掉下去。
晏辰伸手扶住她的腰,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