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1 / 2）
客栈大堂里，阳光斜斜地穿过敞开的门扉，在磨得发亮的地板上投下几块明晃晃的光斑。
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混合着饭菜香、木头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尘土气息。
郭芙蓉正拿着块抹布，跟一张顽固的油渍较劲，嘴里念念有词：“排山倒海！我让你顽固！”
抹布被她舞得虎虎生风，桌子腿都跟着晃悠。
白展堂翘着二郎腿坐在旁边条凳上嗑瓜子，闻言赶紧缩了缩脖子：“小郭，轻点儿，桌子是无辜的！”
“掌柜的！”燕小六突然从门外探进半个身子，他那身捕快服穿得歪歪扭扭，声音带着点刻意压低的兴奋，“门口来了个生面孔，瞧着不像本地人，还背着个大箱子！”
佟湘玉正噼里啪啦打着算盘，闻言那双精明的眼睛瞬间亮了亮，像嗅到了商机的狐狸。
她放下算盘，扭着腰肢就往门口迎，嘴里已经挂上了职业性的甜笑：“哎呀，来者都是客，快请进……”
她的话音卡在喉咙里。
门口的光线被一个身影挡住。
来人一身半旧的粗布衣裳，颜色洗得有些发灰，但浆洗得干干净净。
她背上斜挎着一个硕大的、沉甸甸的药箱，箱角磨得光滑，一看就有些年头了。
头发随意地用一根木簪绾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格外清澈灵动的眼睛。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脸上带着的那种满不在乎的笑意，嘴角微微翘着，仿佛这世间没什么值得她真正烦恼。
她站在门槛外，目光好奇地扫过客栈大堂里神态各异的众人，最后落在迎上来的佟湘玉身上，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声音清亮又带着点江湖儿女特有的洒脱劲儿：“掌柜的，讨碗水喝，顺便打听个事儿。行医的，路过贵宝地，诊金嘛……随便给点就成。”
佟湘玉脸上的职业笑容瞬间凝固，随即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猛地荡漾开更真实、更热烈的光彩。
“额滴神啊！”她夸张地一拍大腿，仿佛看到了财神爷下凡，“快请进快请进！神医光临，小店蓬荜生辉啊！展堂，赶紧的，给神医上最好的茶！”
她一边说，一边热情地去拉那女子的胳膊，眼角的余光已经在那看起来就很能装东西的大药箱上扫了好几个来回。
“神医不敢当，混口饭吃。”女子爽朗一笑，顺着佟湘玉的力道跨过门槛，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好奇地打量着这间热闹又有点杂乱的客栈。
她的目光掠过还在跟桌子较劲的郭芙蓉，掠过缩着脖子的白展堂，掠过门口探头探脑的燕小六，最后落在刚从后院走进来的吕秀才身上。
吕秀才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正好对上她的视线。
“敢问姑娘……呃，大夫，如何称呼？”吕秀才文绉绉地问道。
女子放下药箱，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动作干脆利落。
“叫我小六就行，玟小六。”她大大方方地回答。
就在此时，楼梯口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阿楚和晏辰并肩走了下来，阿楚手里拿着个巴掌大、亮闪闪的金属方块，手指在上面灵活地滑动着。
晏辰则拎着个造型奇特、像个金属蜻蜓似的小玩意儿。
“家人们！宝宝们！早上好啊！”阿楚对着那金属方块（手机）元气十足地打招呼，脸上是灿烂的笑容，“看看我们同福客栈今天有什么新鲜事……哇哦！”
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大堂中央、背着大药箱的玟小六，镜头立刻怼了过去：“发现新人物！一位背着超大号医疗包……呃，药箱的帅气小姐姐！掌柜的，这是新招的大夫吗？”
直播间的画面瞬间被汹涌的弹幕淹没：
“等等！这个气质！这个洒脱劲儿！玟小六？！”
“小夭！是我命运般的女鹅小夭啊！她怎么到七侠镇了？！”
“啊啊啊！真是清水镇的小六医师！这药箱我认得！”
“璟公子呢？我的温柔狐狸璟公子在哪里？快让我康康！”
“相柳大人！九命相柳会不会也跟来了？激动搓手！”
“皓翎大王姬微服私访体验民间疾苦？剧本拿错了喂！”
“药箱瞩目！小夭快给秀才看看他的近视眼还有救没！”
“湘玉掌柜眼睛在放光！她肯定在算计诊金能打几折！”
佟湘玉看到阿楚的直播设备，立刻来了精神，对着手机镜头调整了一下发髻，笑得见牙不见眼：“宝宝们好呀！额们同福客栈今天可是来了位贵客，神医！小六神医！”
她特意加重了“神医”两个字，还朝小夭努努嘴：“小六大夫，快跟宝宝们打个招呼！他们都是额们滴亲人！”
玟小六被这阵仗弄得有点懵，看着阿楚手里那个会发光的小方块（手机），又看看佟湘玉热情过头的脸，虽然不明白“宝宝们”具体指什么，但入乡随俗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她学着佟湘玉的样子，对着手机的方向，不太熟练地抱了抱拳，脸上依旧是那副爽朗又带点玩世不恭的笑：“呃……宝宝们好？我是玟小六，清水镇的回春堂大夫。路过此地，讨碗水喝，顺便……嗯，赚点盘缠。”
她最后一句话说得坦坦荡荡，惹得弹幕又是一片“哈哈哈”和“不愧是你”。
“小六姐姐！”莫小贝从后院风风火火地跑进来，手里还捏着个刚捏好的泥人，看到玟小六眼睛一亮，“你是大夫？能帮我看看这个泥人吗？它好像有点歪脖子！”
她举起那个脖子歪成诡异角度的泥人，一脸认真。
玟小六被逗乐了，弯下腰，煞有介事地接过泥人，用手指在泥人脖子上捏了捏：“嗯……问题不大，筋扭了。小妹妹，你平时是不是总这样歪着头看人？”
她模仿了一下莫小贝看泥人的姿势。
“啊？好像是哦！”莫小贝恍然大悟。
“习惯就好，习惯就好。”玟小六笑着把泥人还给她，顺手揉了揉莫小贝的脑袋，动作自然亲昵。
她这随性又带着点小狡黠的样子，立刻赢得了在场不少人的好感。
吕青柠和吕青橙也凑了过来，好奇地打量着这位新来的大夫姐姐。
“小六大夫，”祝无双端着一杯热茶，温柔地递过来，“一路辛苦，喝口茶吧。放着我来。”
她习惯性地想接过小六的药箱。
“多谢姑娘。”小六接过茶，却轻轻避开了祝无双接药箱的手，“箱子沉，我自己来就好。”
她将药箱小心地放在脚边一张空凳子上。
大堂里正一片和乐融融，阿楚的直播镜头捕捉着这温馨有趣的初次见面。
铁蛋和傻妞无声无息地从二楼走了下来，站在阿楚和晏辰身后，如同两尊完美的守护神。
铁蛋那双电子眼扫过玟小六，数据流在眼底深处无声地划过，瞬间完成了身份识别和初步评估。
恰在此时，客栈门口的光线再次一暗。
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那里，仿佛他原本就站在那里，只是众人刚刚才注意到。
来人一身玄色劲装，身形颀长挺拔，像一柄藏在鞘中的寒刃。
他面容极其俊美，甚至带着几分妖异的苍白，薄唇紧抿，下颚线绷得有些冷硬。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深邃得如同不见底的寒潭，眼尾微微上挑，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冷漠疏离，目光扫过众人时，仿佛带着实质的寒气，让大堂里的温度似乎都降了几分。
他站在那里，周身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带着深海气息的压迫感，冰冷而强大。
白展堂几乎是瞬间就从条凳上弹了起来，像只受惊的猫，葵花点穴手的起手式都摆出来了，脸上是如临大敌的紧张：“高手！绝对的高手！这杀气……亲娘咧，这影响仕途啊！”
他后一句是冲着旁边同样紧张得直摸刀的邢捕头说的。
邢捕头也吓得够呛，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声音有点发颤：“额滴神……这、这位好汉，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您这是……”
郭芙蓉也停止了和桌子的搏斗，警惕地看着门口的黑衣男子，手已经悄悄摸向了旁边的扫帚。
吕秀才下意识地挡在了郭芙蓉身前，推了推眼镜，声音有点抖但强作镇定：“子、子曾经曰过，有朋自远方来……”
佟湘玉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看看门口冷得像冰块的男子，又看看旁边背着药箱、表情变得有些复杂的玟小六，心里的小算盘噼里啪啦响：这生意好像……有点烫手？
整个大堂的气氛瞬间从刚才的轻松热闹降到了冰点，只有阿楚的手机里，弹幕在疯狂爆炸：
“啊啊啊！相柳！是相柳大人！”
“九头海妖！这气场！隔着屏幕我都腿软了！”
“辰荣义军的扛把子！冷面将军！”
“他来找小夭了！修罗场预警！”
“替小六捏把汗！相柳大人这脸色不太对啊！”
“同福客栈防御系统启动！白少侠准备点穴！”
“快看铁蛋！他是不是要出手了？”
“家人们谁懂啊，在搞笑剧里看到真·杀神了！”
玟小六脸上的轻松笑意淡了下去，她看着门口的相柳，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很快又舒展开，语气带着点无奈和熟稔：“喂，冰块脸，你这出场方式能不能温和点？看把掌柜的和客人们吓的。”
她说着，还指了指一脸紧张的佟湘玉和邢捕头。
相柳的目光终于从众人身上移开，落在玟小六脸上。
那冰冷的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掠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没有理会佟湘玉和邢捕头，只是看着小六，薄唇微启，声音如同冰珠落入玉盘，清冷而低沉：“找你。”
言简意赅，不容置疑。
就在这紧绷的气氛中，铁蛋动了。
他脸上挂着那种招牌式的、带着点金属质感的憨厚笑容，像个好奇宝宝似的几步就跨到了相柳面前，完全无视了对方身上那能冻死人的寒气。
他上下打量着相柳，电子眼闪烁着饶有兴趣的光芒，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造型极其流线型的银色小盒子。
“这位海产品兄弟，”铁蛋的语气热情洋溢，仿佛在推销什么新奇玩意儿，“深海远道而来，旅途寂寞吧？要不要看点解闷的？最新高清全息投影大片，《海底总动员》！主角是条跟你一样有冒险精神的小丑鱼，还有健忘又可爱的蓝唐王鱼，特别适合你这种……呃，海洋背景的朋友！点播不？包您满意！”
他说着，还献宝似的按了一下小盒子上的按钮。
“嗡——”
一声轻响，一片璀璨的、流动的蓝色光影瞬间从银色小盒子中投射出来，充满了门口那片空间。
光影中，色彩斑斓的珊瑚礁摇曳生姿，各种各样形态夸张、表情丰富的卡通鱼儿欢快地游来游去，还有一只聒噪的蓝色小鱼（多莉）用极其夸张的语速喊着：“继续游啊！继续游啊！别停下！”
那鲜艳活泼、充满童趣的海底世界，与相柳一身玄衣、冷峻肃杀的形象形成了荒诞到极点的对比。
整个同福客栈大堂，陷入了一片死寂。
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白展堂的葵花点穴手定在了半空，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邢捕头按在刀柄上的手松开了，茫然地眨巴着眼睛。
佟湘玉脸上的惊恐凝固了，变成了纯粹的呆滞。
郭芙蓉手里的扫帚“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吕秀才的眼镜差点滑下鼻梁。
莫小贝看看炫目的海底世界投影，又看看脸黑得快要滴出墨来的相柳，小嘴张成了“O”型。
吕青柠和吕青橙则完全被那些游来游去的卡通鱼吸引了，眼睛瞪得溜圆。
阿楚的手机屏幕上，弹幕出现了短暂的真空，随即如同海啸般爆发：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海产品兄弟！铁蛋我服了！”
“《海底总动员》可还行？！尼莫和多莉暴击相柳！”
“救命！我要笑死在直播间了！铁蛋是什么品种的活宝！”
“相柳大人的表情管理崩了啊！那眼神是想把铁蛋冻成冰雕吗？”
“多莉：继续游啊兄弟！相柳：我想静静！”
“年度最佳跨界联动！上古海妖遭遇迪士尼！”
“傻妞在旁边憋笑憋得好辛苦！铁蛋回家要跪主板了！”
“同福客栈众人表情包已截屏！史诗级名场面诞生！”
相柳那张万年冰山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
他的眼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看着眼前那聒噪的蓝鱼和游来游去的小丑鱼，再看看铁蛋那张写满“真诚推荐”的金属脸，周身那股冰冷强大的妖气都似乎滞涩了一下。
他沉默着，那沉默比刚才的杀气更让人心头发毛。
终于，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将目光从那片欢快的海底世界移开，重新聚焦在铁蛋脸上，薄唇抿成了一条冰冷的直线，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裹着冰碴子：“关、掉。”
铁蛋眨巴着电子眼，似乎还想再推销两句：“兄弟，真的不考虑一下？特别治愈……”
“铁蛋！”傻妞赶紧上前一步，忍俊不禁地拉了拉铁蛋的胳膊，小声提醒，“快关掉！这位……大人好像不太喜欢。”
她憋笑憋得肩膀都在抖。
铁蛋这才恍然大悟似的，“哦”了一声，一脸遗憾地按掉了投影仪。
那喧闹的海底世界瞬间消失，门口又恢复了正常的光线，只剩下相柳身上散发出的、更加冷冽的低气压，以及满堂呆若木鸡的众人。
“咳咳，”玟小六清了清嗓子，努力压下嘴角的笑意，试图打破这诡异的尴尬，“那个……冰块脸，找我有事？进来说吧，别杵门口当门神了。”
她说着，对佟湘玉使了个眼色。
佟湘玉如梦初醒，虽然心有余悸，但生意人的本能让她立刻堆起笑容，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有点僵硬：“对对对，相……相公子是吧？快里面请！额滴神啊，站着说话多累啊！展堂，傻站着干啥，给这位……海……呃，相公子看座！”
她差点被铁蛋带偏。
相柳的目光冷冷地扫过铁蛋，铁蛋回以一个无比纯良无害的笑容。
最终，相柳还是迈步走了进来，那无形的压力让挡在过道上的邢捕头和燕小六下意识地让开了路。
他径直走到玟小六旁边的一张空桌坐下，目不斜视，仿佛刚才那个荒诞的插曲从未发生。
一场无形的风暴，似乎暂时被铁蛋的“海底总动员”给搅合得偏离了轨道。
但大堂里紧绷的气氛，并未完全消散。
阿楚的镜头悄无声息地记录着这一切，直播间的人数正以惊人的速度飙升。
“小六大夫！”李大嘴洪亮的嗓门带着一股子献宝的兴奋劲儿，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
他端着一个大海碗，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地从后厨钻了出来，脸上堆满了憨厚的笑容，额头上还挂着几颗汗珠。
那大海碗里，盛着满满一碗……嗯，颜色非常可疑的糊状物。
深褐近黑，黏糊糊的一团，表面还点缀着一些难以辨认的、形状各异的块状物，散发着一股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气味——像是烧糊的锅巴混合了某种陈年药材，又带着点发酵过头的酸馊气。
“您尝尝！我李大嘴独家秘制的‘十全大补养生药膳羹’！”李大嘴把碗往玟小六面前的桌子上一墩，震得桌子晃了三晃，碗里那黑乎乎的东西也跟着颤巍巍地抖动了几下。
“用了九九八十一种珍贵食材！人参须须、灵芝边角料、阿胶粉、当归片、还有我老舅家秘传的祖传香料！保管您吃了龙精虎猛，一口气能爬十个山头！”
佟湘玉看着那碗东西，眼皮直跳，本能地捂住了鼻子：“大嘴！额滴神！你这煮的是啥？黑乎乎黏唧唧的，看着像……”
“像灶膛里刚扒拉出来的炭！”白展堂捏着鼻子，一脸嫌弃地接话。
郭芙蓉皱着眉，拉着吕秀才往后躲：“大嘴师兄，你这玩意儿确定是给人吃的？我看着它好像……还在动？”
吕秀才推了推眼镜，凑近仔细瞧了瞧，脸色有些失色：“子、子曾经曰过，君子远庖厨……此物，此物恐非善类啊！”
他这文绉绉的恐惧，惹得弹幕一阵“哈哈哈秀才真相了”。
玟小六倒是没被这卖相吓退。
她可是在清水镇摸爬滚打多年的医师，什么稀奇古怪的“药”没见过？
她饶有兴致地拿起桌上的筷子，在那碗“药膳羹”里戳了戳，又凑近闻了闻。
那混合着焦糊、药味和莫名酸气的味道直冲脑门，让她这个见多识广的也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她刚想说什么，眼角的余光瞥见坐在旁边的相柳。
相柳只是冷冷地瞥了那碗东西一眼，眉头都没动一下，但那眼神里的嫌弃，比白展堂和郭芙蓉加起来还要浓烈十倍，仿佛看的不是食物，而是一碗……不可名状之物。
他甚至还不动声色地将自己面前的茶杯，往远离那碗羹的方向推了推。
“相柳：莫挨老子！”
“九头妖的嫌弃.jpg 已截图！”
“大嘴的药膳攻击，连海妖都扛不住！”
“小六大夫快跑！这玩意儿看着就剧毒！”
“李大嘴的厨艺，永远在同福客栈食物链的顶端（指杀伤力）！”
“噗嗤。”玟小六没忍住，被相柳这细微的动作逗笑了。
她放下筷子，对着李大嘴，脸上带着那种“我懂你”的、同道中人的表情：“李师傅是吧？你这药膳……很有想法！火候够猛，用料……嗯，非常扎实！一看就是下了血本的。”
李大嘴一听，顿时眉开眼笑，腰杆都挺直了：“那是！神医您有眼光！”
“不过嘛，”小六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专业的、带着点促狭的笑容，“药食同源，讲究的是君臣佐使，阴阳调和。你这碗里，火气太旺，辅料……有点喧宾夺主了。吃了是能让人‘猛’，但搞不好是猛得流鼻血，或者……跑茅房跑到腿软那种猛。”
她说着，还促狭地眨了眨眼。
李大嘴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啊？这……不能吧？”
“怎么不能？”小六站起身，拍了拍李大嘴厚实的肩膀，“这样，李师傅，光说不练假把式。我初来乍到，也露一手，咱们就当……切磋交流？借你厨房一用？”
“切磋？”佟湘玉的眼睛又亮了，敏锐地嗅到了新商机，“好主意！额滴神！额看行！大嘴，快带小六大夫去厨房！额宣布，同福客栈第一届‘药膳争霸赛’，现在开始！”
她一拍桌子，颇有指点江山的架势。
李大嘴被激起了好胜心：“比就比！小六大夫，这边请！让你见识见识我李大嘴的真功夫！”
他雄赳赳气昂昂地引着玟小六往后厨走。
一场突如其来的“药膳大赛”，瞬间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冲淡了相柳带来的寒意。
白展堂来了劲：“开盘了开盘了！赌小六大夫赢的一赔一，赌大嘴赢的一赔十！买定离手啊！”
“我压小六姐姐！”莫小贝立刻举手，还掏出了几个铜板。
“我压大嘴！”吕青橙脆生生地说，“大嘴叔叔做的东西……虽然看着可怕，但有时候味道还行？”
“我压小六大夫！”郭芙蓉果断站队。
吕秀才犹豫了一下：“子曾经曰过，观其行而知其能……我压小六大夫。”
邢捕头摸着下巴：“亲娘咧，这影响仕途啊……额压大嘴！毕竟是自己人！”
燕小六赶紧掏出几个铜钱：“我也压大嘴师兄！”
佟湘玉笑眯眯地看着众人下注，心里的小算盘又开始噼啪作响。
阿楚则兴奋地举着手机：“家人们！宝宝们！看到没？突发状况！药膳厨艺巅峰对决！清水镇神医VS同福客栈掌勺！你们看好谁？弹幕刷起来！”
弹幕立刻被点燃：
“买定离手！我压小夭！神医肯定有两把刷子！”
“大嘴的黑暗料理不容小觑！我压大嘴爆冷！”
“相柳大人会当评委吗？想看他的毒舌点评！”
“璟公子呢？快出来给你家小夭加油啊！”
“阿楚快跟进后厨！我们要看现场直播！”
“铁蛋傻妞准备急救！我怕有人食物中毒！”
阿楚果然举着手机，拉着晏辰就往后厨冲：“铁蛋傻妞，跟上！实时记录，安全第一！”
铁蛋乐呵呵地应了一声，傻妞无奈地笑着摇摇头，两人也跟了进去。
后厨顿时热闹起来。
李大嘴拿出了看家本领，锅碗瓢盆叮当作响，各种“珍贵”的边角料药材被他翻了出来，一股更加浓郁、更加复杂的怪味开始弥漫。
玟小六则显得从容得多。
她洗净手，动作麻利地挑选了几样厨房里常见的食材：新鲜的莲藕、山药、枸杞、红枣、一小块姜，还有一小把薏米。
她甚至从自己那个大药箱的某个夹层里，摸出了几个小小的、用油纸包着的、散发着淡淡清香的干药材，动作娴熟地开始处理。
“小六大夫，你这用料……也太朴素了吧？”李大嘴看着小六手里的普通食材，有点不屑。
小六一边利落地将莲藕切丁，山药切片，一边头也不抬地笑道：“李师傅，药膳嘛，首先得是‘膳’，好吃才是根本。补不补的，那是锦上添花。你这又是人参又是灵芝的，好东西是好东西，可一股脑儿炖进去，药性相冲不说，味道也打架，白白糟蹋了。”
她说着，将切好的食材和洗净的薏米、红枣、枸杞一起放入一个干净的砂锅里，注入清水，又加入那几味干药材，盖上盖子，放在灶上小火慢炖。
“切，花架子。”李大嘴嘟囔一句，继续埋头鼓捣他那锅颜色越来越深邃、气味越来越“磅礴”的大杂烩。
阿楚的镜头在两人之间切换，直播间弹幕讨论得热火朝天：
“小夭这手法！干净利落！一看就是常做饭的！”
“大嘴又在往锅里倒什么黑乎乎的东西？！”
“求问小夭加的那几味小纸包是啥？好奇！”
“这对比太惨烈了！一边是养生靓汤，一边是生化武器！”
“赌五毛钱大嘴的羹吃了会看见太奶！”
“铁蛋在干嘛？好像在偷偷扫描大嘴的锅？”
铁蛋确实在扫描。
他站在阿楚身边，电子眼对着李大嘴那锅翻腾着诡异气泡的浓稠物，几不可察地闪了闪蓝光，然后压低声音，用只有身边几人能听到的电子音汇报：“主人，检测到该混合物含有：炭化有机物（高浓度）、不明焦糊衍生物（中浓度）、未知发酵菌群（活跃状态）、少量人参皂苷及灵芝多糖（微量）、以及……多种可能引起急性肠胃不适乃至轻微神经兴奋的复杂化合物。综合评估：食用风险等级，高。建议：人道销毁。”
晏辰听得嘴角直抽抽。
阿楚对着镜头做了个夸张的抹汗动作：“家人们，前方高能！铁蛋质检报告出来了，大嘴师傅的‘十全大补羹’……嗯，建议直接送实验室研究！非战斗人员请勿模仿！”
傻妞则走到小六的砂锅旁，轻轻嗅了嗅，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小六大夫，这汤的味道，闻着就很舒服。是用了茯苓和莲子心吧？清心健脾的。”
小六有些意外地看了傻妞一眼，点点头：“姑娘好见识。正是茯苓、莲子心，还有一点陈皮和甘草，调和脾胃，宁心安神。大火烧开，小火慢煨，等食材都软糯了，味道自然就出来了，药性也温和。”
时间一点点过去。
李大嘴那边，一锅“十全大补羹”终于熬到了他认为的“火候”。
他得意洋洋地关了火，那锅东西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油亮亮的深褐色，表面凝结着一层厚厚的、泛着油光的膜，气味浓烈得几乎肉眼可见。
他盛出一小碗，小心翼翼地端了出来。
另一边，小六的砂锅里，汤色已经变得清亮微白，莲藕和山药沉浮其中，红枣和枸杞点缀出温暖的红色，淡淡的、带着清甜药香的白色蒸汽袅袅升起，光是看着闻着，就让人觉得熨帖舒服。
她也盛了一小碗出来。
两碗“药膳”摆在了大堂中央的桌子上，对比鲜明得刺眼。
一碗是地狱熔岩，一碗是人间清欢。
“来来来，都来尝尝！评评理！”李大嘴招呼着，自己先拿起勺子，舀了一大勺他那黑乎乎的羹，一脸视死如归地送进嘴里。
刚嚼了两下，他脸上的得意就僵住了，眼睛猛地瞪圆，脸色迅速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喉咙里发出“呃”的一声怪响，捂着嘴就往后院冲，边跑边喊：“水……给我水！辣！齁！烧心！”
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佟湘玉嫌弃地用两根手指捏着勺子，离那碗黑羹远远的，象征性地舀了点汤，还没送到嘴边就被那味道熏得直皱眉，赶紧放下：“额滴神……这味儿……额看还是算了。”
白展堂、郭芙蓉等人更是避之唯恐不及。
轮到小六的汤了。
佟湘玉这才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口送入口中。
汤入口温润，莲藕的微甜、山药的软糯、红枣的甘香、混合着淡淡的药草清香，层次分明又和谐地融合在一起，咽下去后，胃里暖暖的，口齿间还留着清爽的回甘。
“嗯！好喝！”佟湘玉眼睛一亮，忍不住又喝了一口，“清爽不腻，喝完身上暖洋洋的，舒服！小六大夫，你这手艺绝了！”
白展堂、郭芙蓉、吕秀才等人也纷纷尝了，都赞不绝口。
“这汤好！喝着舒坦！”白展堂咂咂嘴。
“小六姐姐好厉害！”莫小贝捧着碗，喝得小脸满足。
“子曾经曰过，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此汤得之矣！”吕秀才文绉绉地夸赞。
就在众人对小六的汤赞不绝口时，一直沉默坐在角落、仿佛置身事外的涂山璟，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他一身素雅的青衫，气质温润如玉，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目光扫过桌上那碗无人问津、如同被遗忘的黑暗艺术品般的“十全大补羹”，又看了看李大嘴消失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难以言喻的趣味？
他竟拿起一个干净的勺子，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舀了一小勺李大嘴那黑乎乎的“杰作”，优雅地送入了口中。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连弹幕都停滞了一瞬：
“璟公子！不要啊！”
“完了完了！温柔狐狸要折在黑暗料理手里了！”
“快！铁蛋准备急救包！傻妞准备人工呼吸！”
“璟璟！你怎么这么想不开！”
涂山璟细细地咀嚼着，脸上没有任何痛苦或者扭曲的表情，反而像是在品味什么珍馐。
片刻，他优雅地咽了下去，然后对着从后院狼狈回来、正抱着水缸猛灌水的李大嘴，露出了一个真诚无比、甚至带着点欣赏的笑容：“李师傅，此羹……别具一格。”
李大嘴灌水的动作顿住了，茫然地看着涂山璟。
涂山璟继续温声道，语气无比诚恳：“用料之大胆，火候之猛烈，味道之……浓烈，皆乃返璞归真之境界。非有大勇气、大毅力、不拘一格之心境者，不能烹出此等……直击灵魂的滋味。令人……印象深刻，回味悠长。”
他说完，还微微颔首，仿佛在表达敬意。
整个大堂再次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神仙（或者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涂山璟。
李大嘴嘴里的水都忘了咽下去，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他呆呆地看着涂山璟，半晌，才猛地回过神，脸上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受宠若惊的狂喜，激动得脸都涨红了：“真、真的？这位公子……您、您懂我！您真是我的知音啊！！”
他冲上去就想握住涂山璟的手，被对方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噗——哈哈哈！”玟小六第一个没忍住，扶着桌子笑得前仰后合，指着涂山璟，“叶十七！你……你这张嘴啊……哈哈哈哈！返璞归真？直击灵魂？你确定不是直击肠胃？”
白展堂也反应过来了，拍着大腿狂笑：“哈哈哈哈！璟公子！高！实在是高！这评价，绝了！”
郭芙蓉笑得直捶吕秀才的背：“秀才！听见没？直击灵魂！哈哈哈！大嘴师兄，你遇到伯乐了！”
佟湘玉扶着额头，哭笑不得：“额滴神啊……这都什么跟什么……”
直播间弹幕彻底疯了：
“璟公子！语言的艺术大师！”
“神TM返璞归真！神TM直击灵魂！我笑到邻居报警！”
“李大嘴：知音难觅！伯乐！我找到伯乐了！”
“涂山璟：只要我够真诚，就没人觉得我在骂人！”
“小夭：叶十七你学坏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