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蝇哲学家(1 / 2)
一个顶着巨大、金灿灿蜂窝般头发的男人,头顶还滑稽地竖着两根不停颤抖的蜜蜂触角。
他踉踉跄跄撞开同福客栈的大门,脸上糊着几道可疑的、亮晶晶的糖浆痕迹,手里死死攥着个空空如也、油光锃亮的玻璃糖罐。
他眼神迷茫中带着强烈的愤怒,扫视着大堂里的所有人。
“该死的瓶子!”他发出近乎崩溃的怒吼,声音有些嘶哑,又带着点委屈。
“说好的蜜呢?我闻到甜味儿才来的!那么大一个瓶……那么大一个瓶啊!”他用力晃着空瓶,那嗡嗡的颤音活像一只愤怒的工蜂。
油腻的糖浆顺着他乱糟糟的鬓角往下滴答,落在那件沾满灰尘、款式古怪的长袍上——那袍子像是用粗麻布和某种坚韧的植物纤维胡乱缝补出来的,糖浆在上面留下更深的污渍。
他身上的确有股浓郁的甜腻气味,混合着长途跋涉后的汗味,形成了极其独特的存在感。
同福客栈的大堂静了一瞬。
正低头猛刷番茄免费小说的吕青柠第一个抬起头,小脸绷着,推了推鼻梁上那副显得格外沉稳的黑框眼镜,锐利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迅速锁定闯入者。
柜台里拨弄算盘的佟湘玉刚想开口招呼“客官打尖还是住店?”,那声“额滴神啊上帝以及老天爷呀”只嘟囔了一半,就卡在了喉咙里。
正擦桌子的祝无双手里的抹布“啪嗒”掉在地上。
白展堂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一个闪身,不着痕迹地把吕秀才拨到自己身后,右手拇指和中指已经暗暗捏在一起。
李大嘴放下手里的面团,抄起擀面杖的动作凝固了。
只有郭芙蓉反应最快,眼睛发亮,一撸袖子:“排…”
“山倒海”的后两个字没出口,就被她身边铁蛋眼中骤然亮起的幽蓝光芒打断。
铁蛋,这个正帮傻妞整理纳米织物围裙的仿生机器人,向来挂着贱兮兮笑容、准备在傻妞耳边说点什么的脸瞬间变得严肃。
他眼中的蓝光高频闪烁一下,一道只有阿楚和晏辰携带的微型通讯器能捕捉到的加密信息流迅速传递:“全域扫描告警!未识别生物能量特征!核心数据库紧急比对:匹配度97.3%,疑似目标——《苍蝇与蜜》寓言故事核心角色实体化!”
几乎同时,阿楚的声音在大堂里清亮响起:“家人们!宝宝们!来活了来活了!快看这是谁家的亲戚窜出来了!”
伴随着一阵轻微的“嗡”声,两台悬浮在空中的微型高清摄像头像发现宇宙新奇昆虫,灵活凑近这位狼狈不堪的“蜜蜂精”,将他脸上每道黏糊糊的糖渍、乱蓬蓬头发里夹着的草屑、手里那个仿佛象征他整个人生悲剧的空瓶子,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呈现在阿楚和晏辰面前的虚拟光屏上。
光屏右下角,代表实时在线人数的数字疯狂跳动——“观众人数:一十二万七千九百八十三”
弹幕的狂潮瞬间淹没屏幕:
“卧槽!卧槽槽!什么鬼东西!蜜蜂成精进客栈讨债了这是?”
“伊索寓言里那只找不着蜜、把自己黏住累死的苍蝇成精了?还变成这样了?”
“佟掌柜快跑啊啊啊!蜜蜂精发起疯来连自己都蛰的!你看他眼睛都红啦!”
“亲娘诶,这造型忒影响食欲了!刚啃的鸡腿都不香了!”
“哲学家表示不服:你们这些凡人对悲剧角色的spy一无所知!这妆容艺术满分!”
“讲道理,伊索的棺材板按不住了!这形象艺术加工也太‘超现实主义’了!”
“小六呢?快吹唢呐!吹那首‘你瞅啥’!驱邪镇宅!”
面对突如其来的直播镜头聚焦,满堂无声的注视,以及光屏里密密麻麻、滚得飞快的吐槽和尖叫,闯入者像是被强光刺到眼睛,猛地闭了下眼。
几道糖浆随着他脸部动作被挤得更歪斜。
他脸上那种近乎崩溃的愤怒和迷茫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被围观、被审视的窘迫和无措。
他下意识想抬手遮脸,却发现手里还死死抓着空瓶子。
他尴尬地把瓶子挪到身后,目光在大堂里逡巡,最终落在阿楚和晏辰身上——尤其是他们身后悬浮的镜头和光屏。
“呃…你们…你们这是……”他局促开口,声音里的嘶哑和愤怒消失无踪,只剩下小心翼翼的、近乎恳求的询问。
“…是在记录人类困境的具象化表达吗?还是某种…呃…行为艺术?”他努力挺直佝偻的背,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有尊严,但发颤的触角和滴答的糖浆让这努力显得更狼狈滑稽。
阿楚正全神贯注盯着直播光屏,顺手捞过旁边一块柔软的纳米纤维清洁巾——平时用来擦傻妞外壳抛光的——正要递给闯入者,旁边傻妞精准一把截住,递了块干净的普通麻布过去。
阿楚完全没在意,看到某条弹幕,立刻兴奋地挠挠头,对着那怪人喊:“诶!哲学家兄台!直播间家人们问你,咋认出我们是‘艺术’而不是要拍《走进科学之蜜蜂精失蜜谜案》呢?”
晏辰一手搭在阿楚肩上,一手在身侧做了个只有铁蛋能看到的隐蔽手势,示意他保持警戒等级。
他嘴角带着一丝饶有兴味的浅笑,上上下下打量着对方,慢悠悠接茬:“是啊,兄台慧眼。不瞒你说,我们也好奇得很呐。你这身行头……”他用眼神点了点对方头上那两根还在微微发颤的触角。
“…还有你找蜜的执念,跟我们那边一个古老的寓言,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这趟…是行为艺术还是…真找不着蜜急的?”
闯入者接过傻妞递来的麻布,胡乱在脸上抹了两下,结果把那几道糖浆擦得晕得更开,像化了劣质舞台妆。
听到晏辰的话,他抹脸的动作顿住,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像是濒死的飞蛾终于看到烛火,又带着点迷途羔羊找到组织般的激动。
“寓言?你们也知晓寓言?”他猛地抬头,声音提高八度,粘着糖浆的胡子都激动得翘起来。
“不是行头!是象征!是欲望被无形容器囚禁的可悲象征啊!”他紧紧攥着那块脏了的麻布,像是攥住最后的知音。
“我的容器是蜜罐!我耗尽毕生追寻!可你们…你们的世界难道就没有囚禁你们的‘蜜罐’吗?”他语速越来越快,开始手舞足蹈。
“名誉?金钱?爱情?无休止的占有?膨胀的自我意识?哪个不是让你们前赴后继、最终将你们黏死在甜蜜牢笼中的那罐该死的、看不见底的蜜?”
“哗擦!有文化就是不一样,找不着蜜都能上升到人类终极困境!””
“莫小贝!快记笔记!下学期哲学课满分论文素材有了!”
“秀才别睡了!快听听!比你那“子曾经曰过”劲儿大!”
“捕头呢?这算传播邪教不?亲娘诶,我感觉有点迷糊想给蜂蜜了……”
“无双小姐姐在默默后退诶!她肯定在想‘放着我来擦糖浆,但这位太抽象了!’”
“青橙青橙!快用你的惊涛骇浪掌震醒他,蜜在厨房不在哲学里啊!”
“打住打住!”佟湘玉的声音带着崩溃边缘的尖利,强行插进来,试图夺回场面主导权。
“额滴神啊上帝以及老天爷呀!这位…呃…欲望先生?”她皱着眉,显然觉得这称呼别扭。
“咱们同福客栈童叟无欺!你…你咋能闻着味跑来就说我们这有蜜?还…还‘无尽’?”她指了指大堂。
“除了李大嘴新熬的一小罐子准备抹馒头的桂花蜜,就后院墙角蜘蛛网上的露珠带点甜味了!你瞅瞅你这…”她指着对方脸上身上的狼藉,努力忍住没说“埋汰”二字。
“…要不先住下?让傻妞给你弄身干净衣裳,大嘴再给你整点吃的?”
“住下?”闯入者——现在暂时能称他为哲学家了——像是听到可怕的建议,头摇得像拨浪鼓,两根触角划出呼呼的风声。
“不!时间不多了!陷阱无处不在!我需要一个讲台!一个向所有沉溺于甜蜜幻象的灵魂发出警示的讲台!”他的目光再次狂热锁定阿楚和晏辰,更准确地说,是他们眼前那块闪烁无数弹幕的光屏。
“那里!那里就是通往万万千千灵魂的桥梁!那里,就是我的讲台!”
他不再理会佟湘玉的挽留(更像是对某种风险的担忧),大步流星走向阿楚和晏辰,每走一步,身上残留的糖浆都像在晃动着发出嘲讽的光泽。
他的目标无比清晰——那块代表无数“潜在观众”的虚拟屏幕。
“欲望的具象化表达?”晏辰低声嘟囔,眉毛挑得老高,带着点难以置信的兴味。
“阿楚,这位仁兄是要拿我们直播间当他的…觉醒训练营?”他捏了捏阿楚的肩膀,传递着无声的戒备——这家伙状态不对,目标也诡异。
阿楚眨眨眼,长长的睫毛扑扇着,像是受惊又像是好奇的小动物。
她非但没后退,反而兴奋地对着摄像头挤挤眼,做了个俏皮的鬼脸:“宝宝们!快看!现场版的心灵鸡汤…哦不,是反欲望毒鸡汤!即将开锅!坐稳扶好,家人们!”
哲学家已经站定在两人面前,毫不在意悬浮镜头怼脸拍的压迫感,甚至连铁蛋不动声色侧跨一步、站到能随时保护的位置都视而不见。
他的全部心神都被那块光屏吸引。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发表改变世界的演讲,一只手在油腻的长袍里摸索着——就在白展堂怀疑他要摸出凶器,指尖都绷得发紧时——他掏出了一个皱巴巴、甚至沾了点油渍的…羊皮纸卷轴?
那卷轴样式古老,边角磨损严重,和他身上的狼狈倒相得益彰。
然而,就在他双手握住卷轴两边,猛地展开的瞬间,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那陈旧的羊皮纸卷轴无声无息地悬空浮起,在众人眼前骤然放大、舒展、透明、变形!
眨眼间,它化作一块流光溢彩、结构清晰、充满几何未来感的悬浮演示文稿屏幕!
屏幕顶部赫然是几个气势磅礴、闪烁荧光蓝的立体大字:《论欲望陷阱的形态学解构与当代社会的精神粘性危机研究报告》!
底下跟着一行小字:研究员 - 嗡嗡嗡·悲歌(哲学博士)。
整个同福客栈的人,连同直播间的观众,集体失语了足足三秒。
“亲娘嘞!他他他…他是咋变出来的?这戏法比老白的点穴还邪乎!””
“PPT成精了!还是羊皮纸做的PPT!穿越管理局不管管吗?””
“子曾经曰过:科技以魔幻为本,古人诚不我欺!”(弹幕里秀才激动得语无伦次)”
“傻妞默默靠近铁蛋,小手拽了拽他胳膊,铁蛋面不改色:系统检测,未知能量驱动界面化投影技术,非敌意能量,防御等级维持‘围观’。””
“李大嘴擀面杖掉了砸脚上!嗷!我的脚趾!我的世界观也碎了!”
“小郭姐姐!快排他!排他一脸学术报告!””
“静一静!请正视!”嗡嗡嗡·悲歌博士完全无视这魔幻一幕带来的冲击,反而对自己的PPT效果很满意。
他用手指重重敲击虚空中的光屏投影,发出咚咚的闷响,如同敲在每个人心上,眼神狂热地扫过客栈里每一张脸,仿佛他们都是病入膏肓需要救治的患者。
“你们!你们每一个人!都是这场宏大悲剧中的一个数据点!一个沉溺者样本!”他指向佟湘玉。
“你!执着于经营利润最大化,账册是你的蜜罐!蝇头小利就是那黏住你翅膀的毒糖!”
佟湘玉被点得一个激灵,手一抖,那沓视若珍宝的账簿差点掉地上:“哎哟喂!额滴账本咋就成了蜜罐咧?额那是…是事业心!”
哲学家立刻指向白展堂:“而你!偷王之王?名号是你的蜜罐!虚名之下是永远无法落地的惶恐!每一次闪避都是逃离自我的路径依赖!”
白展堂正摸向怀里钱袋的手硬生生僵住,脸上那点招牌式的滑溜笑容瞬间冻结,眼神里掠过一丝罕见的狼狈和刺痛:“谁…谁惶恐了?我这是…我这是练身法!”
他根本不给白展堂辩解的机会,手指快速移动,带着审判的意味点了点郭芙蓉和吕秀才:“还有你!快意恩仇的排山倒海!以及你!皓首穷经的之乎者也!力量的挥洒感和头脑的掌控欲,同样甜蜜!同样剧毒!让你们甘之如饴,蒙蔽了心之眼!”
郭芙蓉柳眉倒竖,但被“心之眼”这种神叨叨的词噎住;吕秀才更是直接缩了缩脖子,试图用皱巴巴的秀才帽挡住博士锐利的目光。
最后,他的手指像命运之矛,直直指向阿楚和晏辰面前那滚动的光屏:“而他们!那些冰冷文字背后的心灵!那些被这‘屏幕’诱捕的灵魂!你们所有人!都被自身投射的欲望所迷惑!被这数字洪流喂养出的庞然巨兽所吞噬!这就是新时代最强大的精神粘性剂!其威力,远胜我那个虚无缥缈的糖罐百倍!”
“哇靠!地图炮开得好!一炮炸翻古今中外所有人!”
“他好像骂了所有人,但又好像骂得挺有道理?我默默放下了我的炸鸡……””
“快截图!@白敬琪 快看!你爹被学术打脸了!滑溜人设崩塌现场!”
“@吕青柠 学霸!快分析下这PPT的排版逻辑!这字体配色有无隐藏密码?(青柠真的掏出小本本开始记!)”
“亲娘啊,他懂啥叫大数据杀熟不?他咋知道的‘精神粘性剂’?额咋感觉有点冷?””
“佟掌柜表情好精彩!从心疼账本到震惊到迷茫到……她不会真信了吧?掌柜的挺住啊!”
气氛骤然紧绷。
这个自称嗡嗡嗡·悲歌博士的家伙,凭借魔幻的PPT、惊世骇俗的指责和精准到近乎刻毒的洞察力,在同福客栈这个一贯鸡飞狗跳却也温馨吵闹的空间里,制造出一片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被他话语中强大的煽动力和攻击性震慑,一时竟无人反驳。
“荒谬!”一个脆生生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童音猛地刺破沉默。
是吕青柠!她不知何时已经站起,小小的身影挺得笔直,鼻梁上那副黑框眼镜滑落了一点,反而更显出超越年龄的睿智和犀利。
她一手举着自己的iPad,另一只小手的手指精准点在嗡嗡嗡悬浮光屏下方标注的来源:“博士先生,你的批判建立在什么‘实证数据库’基础上?你对我们掌柜的盈利模式、白叔叔的心理状态、我娘的行为动机,做过多少样本量的实地跟踪和有效访谈?时间跨度多久?对照组设置了吗?变量控制住了吗?如果没有这些……”她扬了扬手里的平板,屏幕上赫然是博士那张写满危言耸论的报告封面。
“你这份研究报告的效度和信度……存疑!”
郭芙蓉听到女儿如此争气,顿时像被打了强心针,立刻叉腰挺胸,找回了场子:“就是!你凭啥说我家排山倒海是毒药?我拍坏人拍得贼有成就感!拍完了还能多吃两碗饭呢!”
吕秀才虽然腿肚子还有点发软,但也壮着胆子往前蹭了半步,小声嘟囔:“对啊…子…子还曰过‘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呢,您这…有点主观臆断啊……”
老白也缓过劲儿,脸上重新挂上那副招牌的、带点痞气的笑容,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哎呀,博士啊,您这话说得……听着是有那么点唬人。可咱们小老百姓过日子嘛,”他眼神飘忽一下,语气忽然带了点看透红尘的沧桑。
“图的不就是个舒坦自在,老婆孩子热炕头?名啊利啊的……”他拖长调子,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佟湘玉。
“有时候,它就是个摆设。您这研究啊,深奥!太高深!我等凡人怕是领悟不了咯!”这后半句明显是把皮球踢回给对方,还带点明褒暗讽。
佟湘玉接收到老白的信号,立刻心领神会,她拍着胸口,一副惊魂甫定的样子:“就是就是!额滴神啊上帝以及老天爷呀!差点被你唬进去!额开这客栈,”她语气突然转为小得意。
“图的不就是听大家伙儿热闹?能挣多少算多少嘛!钱是蜂蜜?那点甜头哪有大家伙儿坐在一桌,听小郭拍桌子瞪眼、听秀才掉书袋酸文假醋有意思?额看啊,您这蜂蜜,”她瞄了一眼对方还紧抓着的空瓶子,意味深长地说。
“八成是自己想得太甜了!净瞎寻思!”
“哇哦!小福尔摩斯柠霸气侧漏!逻辑反杀太帅了!”
“鼓掌!同福客栈知识图谱点亮新技能——用学术对抗神棍!”
“小郭:闺女怼人爽!继续!保持这个节奏!晚饭加鸡腿!””
“老白这波自嘲加四两拨千斤!绝了!不愧是老江湖!”
“掌柜的!说得好!生活的甜味不在蜜罐里,在咱们这群沙雕友军里啊!(哭泣感动脸.jpg)”
“完了完了,博士CPU(如果有的话)开始过载冒烟了!你看他那PPT数据条开始闪红!”
众人有理有据又有生活气息的反击,像一块块巨石砸进嗡嗡嗡·悲歌博士自我封闭的池塘。
他那颗被愤怒和悲情包裹的、执拗坚硬的心,似乎第一次产生了裂缝。
他看着伶牙俐齿、寸步不让的吕青柠,看着找回自信、虎虎生威的郭芙蓉,看着把市井智慧玩出花儿的白展堂和佟湘玉…他脸上那种先知般俯瞰众生的狂热逐渐退潮,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迷茫和震惊。
他握紧空瓶的手松了又紧,喉结上下滚动好几次,似乎想说什么强有力的反驳,却发现语言突然变得苍白无力。
他身后那华丽悬浮的PPT光屏,其上的数据条忽明忽暗闪烁起来,发出微弱的、类似卡顿滋啦滋啦的杂音,颜色从耀眼的荧光蓝转成微弱的警告黄。
“你们…”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带着发现世界运行规则完全偏离自己精心构建模型的巨大困惑。
“你们…不痛苦?不被黏住?不被那无尽的甜蜜所折磨?”这话问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虚弱,甚至带点孩子气的委屈。
就在这时,阿楚忽然像发现新大陆似的,跳着脚兴奋地指着客栈大门外,手指因为激动都绷直了:“喂喂喂!博士!快看快看!你家‘欲望具象化实体’真的大批发啦!门口都堵成罐头了!”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部聚焦到客栈大门外。
原本还算空旷的七侠镇街道上,此刻竟黑压压挤满了人!简直像是凭空冒出来的!
他们穿着七侠镇居民和往来行商的普通服饰,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相似的表情——极度亢奋的、近乎贪婪的饥饿感。
他们的目光越过同福客栈的门槛,如同探照灯一样炽热地聚焦在嗡嗡嗡博士身上…更确切地说,是聚焦在他手中那个空空如也却仿佛仍带致命吸引力的糖浆瓶子上!
整个大街像是被按下暂停键几秒,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狂潮!
“蜜!是蜂蜜的味道!”
“我看到瓶子了!就是他!就是传说中有无尽蜂蜜的那个人!”
“抢!抢到瓶子就能永远甜蜜!”
“别挤!后面的别挤啊!”
“我的蜜!我的!给老子滚开!”
这些从四面八方赶来的民众,表情各异却目标一致地疯狂冲击同福客栈的大门。
饥饿的眼神如狼似虎,混杂着贪婪的吼叫汇成令人心悸的声浪。
人群的挤压力之大,让厚实的木质门板不堪重负地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
离大门最近的白展堂脸色骤变,手指下意识扣住袖口里藏着的铁指环。
佟湘玉更是吓得花容失色,死死捂住胸口:“额滴亲娘啊!这什么光景!疯子!全都是疯子!”
刚刚还沉浸在被同福众人口头围剿的震惊和迷茫中的嗡嗡嗡·悲歌博士,在看到门外这副地狱绘卷的瞬间,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了一下,浑身剧烈颤抖起来!
他那对滑稽的触角抖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掉,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空洞的双眼里重新燃起火焰,但那已不是先知的愤怒,而是被彻底验证“预言”后陷入巨大绝望的疯狂!
他猛地抬起手中那个引发一切争端的空瓶子,像是举着宣告末日的旗帜,声音凄厉尖锐,盖过门外所有喧哗:“看!看到了吗?!这就是证明!这就是欲望具象化的洪流!这就是无法满足的贪婪最终必然导向的彻底疯狂与集体沦丧!我们…我们都逃不脱被粘死在蜜罐里的命运!现在!你们明白了吗?!”
他的声音在绝望的嘶吼中甚至带了一丝哭腔,整个人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因精神重压彻底崩溃。
“我靠!现实版丧尸围城?只为追一只蜜罐子精?太尼玛玄幻了!””
“妈呀!密集恐惧症患者已阵亡!快!白敬琪!抄家伙啊!你爹娘要被冲了!”
“亲娘诶!这下真影响仕途了!小六!六子!快用你无敌的唢呐想想办法啊!(小六慌忙从腰后摸出唢呐,手抖得差点没拿住)”
“傻妞铁蛋!核能机器人该启动战斗模式了!保护我方掌柜!”
“博士好像要自爆了!他那表情…感觉下一秒就要喊‘我们一起粘死在这甜蜜地狱吧’!”
危机一触即发!疯狂的人群随时可能冲破大门,将小小的同福客栈彻底淹没!
就在这时,阿楚忽然一扭头,对着晏辰快速眨眨眼,嘴角勾起狡黠得像狐狸的弧度:“辰哥哥,你那个‘甜蜜解决方案’Beta版的罐罐…是不是还带着呢?我觉得,是时候让博士体验一下什么叫‘科技化糖罐降维打击’了?”
晏辰原本紧绷的脸上瞬间绽开了然的笑容。
他二话不说,极其利落地从自己那件看似普通、实则装有超折叠空间的冲锋衣内侧一个战术口袋里,摸出了一个东西——那是个闪烁冷冽金属光泽、形状像超大号保温杯、但明显科技感十足的扁平罐体。
罐体表面镶嵌着简洁的蓝色指示灯和几个充满未来感的触摸屏按钮。
罐口处有个精巧的、类似高压气体喷嘴的结构。
“Babe,你真是太懂我了。”晏辰轻轻晃动罐子,语气带点小得意,又有点恶作剧的期待。
“刚好,给它命名:‘蜂云诡谲’甜蜜中和剂·欲望消解1.0版’。今天,正好看看它对这种‘集体欲望暴动’的…安抚效果。”他将罐体稳稳托在手中,冰冷的金属光泽在客栈摇曳的灯火下泛着幽光。
他另一只手极其自然地环过阿楚的腰,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避开一个被撞得踉跄的凳子,整个动作流畅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
阿楚顺势踮起脚尖,调皮地在晏辰耳边吹了口气,声音又轻又亮:“Fger crossed!希望它比老白的点穴还好使!”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晏辰手里那个泛着冷光的金属罐子上。
绝望颤抖的博士停止嘶吼,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罐子,眼神里是困惑、怀疑,还带点被强行拉回现实的茫然。
连最靠近大门、准备随时出手或开溜的白展堂、莫小贝等人也暂时停下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