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郸求步记(1 / 2)
晨光微熹,懒洋洋地趴在同福客栈的门槛上,将那扇门浸润得如同抹了一层淡淡的蜜糖。
大堂里萦绕着油果子和热豆浆的暖香。
邢捕头小心翼翼地抿着阿楚送的保温杯里的茶水,生怕惊扰了杯口那一缕蒸腾的白雾,眉头却愁苦地打着结:“亲娘咧,这茶是真好,可喝完了咋办啊?影响仕途啊这价钱!”
“放着我来!”祝无双脆生生应道,拎着水壶翩然而过,裙角带起一阵勤快的风。
柜台后,佟湘玉却不像往常那般扒拉着算盘珠子精打细算,反倒撑着下巴,痴迷地盯着自己手机屏幕:“额滴神呀上帝以及老天爷呀!宝钏这丫头也太惨咧,十八年守着个野菜……”
吕青柠凑在阿楚身边,指着自己ipad屏幕上番茄免费小说《名侦探青柠》,小嘴伶俐地说着自己的推理:“真相只有一个!凶手就是那个卖糖葫芦的,他鞋底沾的花瓣……”
楼梯口吱呀一声轻响。
众人的目光,连同阿楚手中那精巧的直播稳定器上的镜头,都下意识地移了过去。
只见一个人影,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几乎扭曲的姿态扒住了楼梯扶手的顶端。
他整个人都在哆嗦,像一片被疾风吹得狂舞的枯叶。
那是一个年轻人,顶多二十出头,穿着异常华美精致的锦袍,金线在袖口滚边处闪着扎眼的光。
可他这身行头配上的,却是一张因惊恐和肌肉失调而写满慌乱的青白面孔,与衣衫的富贵气格格不入。
他努力想抬腿迈步,小腿肚子却突突乱颤,膝盖打摆似的互相磕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烙铁上,又像踩在浸满了油脂的烂泥里,踉踉跄跄,随时都能把自己摔散架。
肩上挂着的沉重包袱更是雪上加霜,晃荡着牵扯他本就岌岌可危的重心。
他几乎是滚下最后几级台阶,狼狈地摔趴在大堂中央的地板上,扬起一小片尘土。
双臂无力地撑了一下,又软了下去,下巴“咚”一声磕在冰凉的地面,惹得郭芙蓉一声短促的惊呼:“哗擦!这咋回事?”
阿楚反应极快,立刻操纵着悬浮的直播设备飞了过去,小巧的高速摄影机围着那僵挺在地的人上下左右无死角扫描。
晏辰也默契地站到她身侧,手悄然探向了腰间那个看似普通腰带、实则是便携医疗急救包的位置。
地上的年轻人挣扎着,像只搁浅的鱼般翻了个身,瘫坐在地,喘着粗气,面无人色。
他努力挺直腰背,学着戏文里落难公子的仪态,但哆嗦的手和抖动的嘴唇暴露了全部的狼狈。
他用一种努力模仿官话却仍旧带着浓重土腔的语调开了口,声音嘶哑颤抖:“在…在下乃…乃邯郸人士…行…行至贵宝地,突…突感这腿脚…它…它不由我使唤了哇!家人们救命!”
他显然是看到了悬浮摄像机周围光幕上跳动的文字,艰难学着阿楚先前教他们的称呼,可这声“家人们”叫出来,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凄惶荒诞。
话音才落,半空中环绕直播镜头的明亮光幕,像烧开的水壶般陡然沸腾起来,海量文字疯狂滚动弹出:
【邯郸人士?好家伙!这不就是活体邯郸学步吗?】
【我的妈!笑劈叉了家人们!这哥们儿走路咋跟中风复健似的!】
【建议赵地大夫集体出来滑跪!招牌砸稀碎啊!】
【包袱里怕不是还装着步法的秘籍和学费吧?笑哭.jpg】
【感觉他下一秒就要喊“谁来教我走路!”】
李大嘴把刚端出来热腾腾的蒸屉往旁边柜台上一顿,擦了擦沾了面粉的手,探头凑近了点看着地上的人,语气真诚得带了点憨气:“这位…邯郸家人们,你该不会是学步子学过了头,把自个儿走路的老本行都给忘干净了吧?”
“哗擦!学步子能学成这熊样?”白敬琪忍不住大声吐槽,下意识就想去摸别在后腰上的左轮枪,又觉得不太合适,讪讪收回手,脸上写满了看天外来客的新奇,“学我爹偷东西也比这强啊!”
地上的年轻人,赵竞趋,面皮瞬间红得能滴出血来,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你……你们!无知!我邯郸步法……冠绝天下!我花…花了二十两雪花纹银……访遍名师,习得的…是这天下最优雅从容的步态!”
“哎呀!”佟湘玉惊叫着从柜台后跑出来,心疼之情溢于言表,“额滴神呀上帝以及老天爷呀!二十两?!亲娘咧……这得能买多少斤大米白面,养活多少张嘴啊!亲兄弟明算账,可得找他们退钱!”
她跺着脚,仿佛那被坑的钱是自己兜里掏出来的一样。
“掌柜的,先别急着算账嘛,”阿楚忍着笑意,努力把话题拉回正轨,冲旁边的铁蛋一扬下巴。
铁蛋立刻咧开他那标志性的、带着点贱嗖嗖意味的笑容,大步流星地走过来,边走边拍了拍自己挺括的金属胸膛,发出“铛铛”的轻响:“老铁办事,嫂子放心!保证把这位赵家兄弟从失足…哦不,失步的边缘拉回来!”
他从随身的多功能腰包里,轻松地掏出一块薄如蝉翼、闪着幽蓝光泽的透明平板,大小就像一本线装书。
另一手则变戏法似的夹出几个小巧如贝壳的贴片,银光闪闪。
“赵兄弟,莫慌,”铁蛋蹲在赵竞趋面前,带着一丝夸张的安抚表情,熟练地撩起对方锦袍的下摆,“来,抬抬贵脚,让咱这高科技瞅瞅!”
他动作麻利地把几个传感器贴片粘在赵竞趋的腿弯、脚踝和小腿肌肉上。
那薄平板嗡地一声轻鸣,亮了起来,瞬间投射出一幅复杂精细的三维立体图像——两根发光的人腿骨骼、肌肉纤维的模拟结构,还有几十道细密的、代表着生物电信号和肌肉张力的波纹线如同瀑布般高速刷过屏幕,旁边还不断跳出滚动刷新的数据字符:【左小腿腓肠肌群张力异常↑ 198%】【右膝运动协调性↓ 80%】【双侧股四头肌同步性差,建议神经再校准】……
光看这架势就充满了专业(或者唬人)的气息。
“啧啧啧,”铁蛋一边摆弄着平板,一边咂摸着嘴直摇头,一脸的“哎呀呀这可不好办”的浮夸表情,“赵兄弟啊,您这步子,华丽是真华丽,就是有点费腿脚啊!瞧瞧这数据分析,比八旬老翁扭秧歌协调性还差!这大腿和脚脖子,它们根本不认识对方是谁啊!”
赵竞趋被他这一套高大上的玩意儿晃得眼花缭乱,脸上表情精彩纷呈,又惊又疑又带着几分被点破的尴尬:“当…当真?我…我学的是城里最美的步子……”
“美的定义可不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呀,赵兄,”晏辰忍俊不禁地插了一句,同时利落地从医疗包中取出另一块更厚实些的方盒状设备,手指在虚拟按键上轻快地舞动,“正好,咱给你看个新的‘样本’,看看能不能启发一下你沉睡的运动神经。”
他把方盒往桌上一放,设备顶部立即射出一片柔和的扇形光幕,色彩绚丽。
光幕中央,一个穿着粉色丝绸练功服的女子三维投影瞬间凝实——正是笑容温婉、动作舒缓的佟湘玉掌柜本人!
全息佟湘玉的影像带着她标志性的亲切笑容,正做着轻柔的、适合初学者的广场舞热身动作。
先是双臂向两侧舒展,像是拥抱朝阳,然后缓慢地单脚轻抬,另一脚柔柔点地,轻盈地转个小小半圈,腰肢配合着动作微微款摆。
动作舒展大方,带着点戏曲身段的韵味,又比戏曲朴实亲民得多。
“掌柜的!”阿楚的直播间镜头早已悄然给佟湘玉本人特写。
客栈老板娘看着光幕中那个做着优雅动作的自己,眼睛“唰”地亮了,带着一丝小得意和十二分的不解:“哎呀呀呀!这是我?!跳得这么美哩?可……可额平时不这样走路啊?”
弹幕光幕被这突如其来的“正主现身”刺激得又炸开了花:
【我去!掌柜的广场舞限定皮肤!美爆了!】
【官方认证!佟式扭腰步!速速申遗!】
【感觉她马上就要唱‘额滴滑板鞋,时尚时尚最时尚’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跳舞的全息佟湘玉影像上。
唯有赵竞趋,在铁蛋的搀扶下勉强站直了身子。
他死死盯着那个光影里扭腰摆臀的影像,眼球凸出,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嘴唇翕动着,像是在做一场荒诞恐怖的噩梦。
他口中发出无声的、急促的喘息,肩膀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铁蛋还在他旁边嬉皮笑脸地鼓励:“对嘛!学这个!比那些花里胡哨的强多啦!扭起来啊赵兄!”
他甚至还跟着节奏,笨拙地扭了扭自己的金属腰臀。
像是被铁蛋那句“扭起来”猛地戳中了某个失控的开关,赵竞趋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癫的执着光芒。
他口中发出一串含混不清、带着浓重土腔的嘶吼:“优雅!从容!扭!对!扭腰!要这样!最美的!”
完全无视了投影动作的温和连贯。
他全身的肌肉陡然绷紧,整个人瞬间化身成一个极度扭曲的模仿机器——只见他猛地将一只脚向侧后方用力一甩,力道之大几乎要带倒自己,腰杆却拼命向反方向弯折出一个惊心动魄的锐角弧度,仿佛要把自己从中拧断!
为了努力做到影像中那种自然的摆胯,他的骨盆以一种反关节的、生硬而狂暴的方式猛烈向前顶撞!
整个上半身失去了所有平衡,像个被拉扯坏的提线木偶般疯狂地前后左右剧烈摇晃,全身都因为这超乎极限的畸形发力而剧烈颤抖!
汗水像小溪一样从他惨白的额头、脖颈上淌下。
“哎——娘呀!”佟湘玉吓得尖叫一声,捂住了眼睛,感觉自己的老腰都跟着隐隐作痛起来。
原本凑在一旁看热闹的白展堂再也撑不住了,刚才憋着的一口笑气终于喷发出来,指着赵竞趋这副尊容,笑得整个人蜷缩成一团靠在楼梯扶手上,气儿都喘不匀了:“噗…咳!咳!哈哈…嗝!哎呦喂…兄弟!快别学这了!你这架势…哈哈…不是学俺们掌柜的扭腰,这活脱脱是学街上武大郎挑炊饼担子呐!哈哈哈哈!压死你得了!”
“哗擦!武大郎都比他走得稳!”白敬琪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
郭芙蓉也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双脚无意识地在地上划拉。
一个不慎,左脚在地板残留的水渍上猛地一滑!
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整个人带着笑声向后倾倒!
“芙妹小心!”一直安静旁观的吕秀才惊得心都要跳出来,眼镜滑到了鼻尖都顾不上了。
千钧一发!
郭芙蓉下意识地双手猛地向前一推,只想撑住点什么稳住身体。
可她情急之下忘记了此刻身负何种“神力”。
轰!
一股沛莫能御的恐怖劲风,毫无保留地从她双掌中咆哮而出!
“排山——!!!”郭芙蓉喊到一半才惊觉大事不妙,想要收手已是万万不能,只能勉强偏移了掌力的角度。
那肉眼可见的气浪如同实质的攻城巨锤,却不是打向任何具体物件,而是狠狠撞在她身侧一张沉重厚实的榆木八仙桌边缘!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巨响,坚硬的老榆木桌面直接被掀翻离地,旋转着、呼啸着飞上半空!
木屑碎片漫天崩飞!
更可怕的是,那巨大桌子飞出的方向,不偏不倚,正是赵竞趋旁边的那张靠窗的桌子——佟湘玉刚才觉得阳光太刺眼,特意挪过去的那只古董青釉大瓷瓶正稳稳地立在上面!
“额滴神呀!玉瓶子!!”佟湘玉绝望的尖叫撕心裂肺。
就在那八仙桌将要砸在古董瓶的一瞬间!
一道纤细的身影,如同掠水的青燕,迅捷无比地从另一侧弹射而至!
“放着我来!”祝无双清亮的声音响起,她几乎在气浪刚起的时候就已开始移动。
娇小的身躯在间不容发之际扑到窗边那张桌子前,左手如闪电般探出,稳稳托住了那个即将被气浪扫落的花瓶底部!
同时右手化为一片柔劲,五指箕张,顺着旋转飞来的桌板边缘疾速连拂,动作快得带出残影!
滋滋滋——!
令人头皮发麻的刺耳摩擦声响起。
被祝无双柔劲扫过的桌板旋转势头诡异地一滞,像被无数看不见的细丝强行束缚,原本要直撞墙壁的轨迹被硬生生扭转,速度骤降!
咣当!哗啦!
沉重的桌板最终只是重重砸在祝无双脚尖前方约一寸的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裂成了几大块,木屑溅射到无双的裙角上。
而她左手擎着的青釉瓷瓶,纹丝不动,连瓶里插着的两根狗尾巴草都没晃一下。
惊魂甫定,整个大堂鸦雀无声。
邢捕头一口茶水“噗”喷了出来,被呛得连连咳嗽:“亲…咳咳…亲娘咧!毁坏公物!还是贵物!这…这影响仕途啊!”
“哗擦!小郭姐姐这劲儿……”白敬琪缩了缩脖子。
“哇!无双姐好帅!”吕青橙满眼都是小星星。
吕青柠则托着下巴,若有所思:“花瓶平安,桌子损坏……嗯,无双姐借力卸力的角度计算得非常精确,风险概率小于百分之零点五,合理!”
阿楚的直播镜头早已将这场惊心动魄的险情全程捕捉。
光幕上的弹幕直接卡顿了一秒,随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恐怖密度:
【卧槽!排山倒海真·掀桌!】
【无双女神!!!!!!!!】
【瞬间空手夺白刃(划掉)夺花瓶!帅炸苍穹!】
【佟掌柜的血压估计比十八里铺的房价飙得还快!】
【邢捕头:天价桌损!我的一等功在向我挥手再见!】
【无双姐姐收下我的膝盖!】
场面极其混乱。
古董瓶的危机被无双化解,但代价是昂贵的桌子变成了一堆破木头。
佟湘玉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指着地上的木头碎片,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郭芙蓉知道自己又闯了祸,臊得脸通红,正被吕秀才好言好语地低声安抚。
邢捕头则绕着那堆木头转圈,唉声叹气地盘算着该不该立案。
白展堂强忍着大笑的冲动,努力扶着墙想维持点掌柜夫君的形象。
燕小六本能地从腰间摸出他那宝贝唢呐,大概是想吹段安魂曲应个景,被佟湘玉杀人般的眼神一扫,立刻缩头装鹌鹑。
而事件的始作俑者之一——赵竞趋,在刚才那股排山倒海的掌风掠过身畔时,早已吓得魂飞天外,像只受惊的青蛙一样猛地原地蹦起老高,又在双脚落地的瞬间,由于肌肉僵硬的惯性,膝盖一软,“噗通”一声面朝下重重拍回了地面,这次鼻子都磕歪了,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彻底没了动静。
铁蛋一边“哎哟哟赵兄!碰瓷别找我啊!”地假嚎着,一边麻溜地把他从地上拽起来,让他靠在旁边的条凳上。
“真是怕啥来啥!”阿楚叹了口气,赶紧检查被吓蒙了的赵竞趋有没有伤筋动骨。
晏辰则掏出一个小型便携检测仪,对着空气中还未散尽的气劲残留检测着郭芙蓉这招的破坏值。
就在这片狼藉与混乱还未平息之际,那扇始终洞开的大门处,光线再次被遮蔽了一瞬。
一个身影踏了进来。
来人身材佝偻枯瘦,套着一件浆洗得发硬、带着浓重药味的灰色粗布长褂。
脸上沟壑纵横,一双眼似眯非眯,浑浊的眼珠飞快地扫过一地狼藉,最后落在瘫坐在条凳上、抖如筛糠、脸上眼泪鼻涕糊成一团泥的赵竞趋身上。
他左手拄着一根油光发亮的黄杨木拐棍,右手紧握着一个半旧的深褐色敞口布袋子,里面鼓鼓囊囊塞满了暗褐色的粉末状物质,一些细粉从他指缝漏出,染黄了粗糙的指节皮肉。
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潮湿、陈腐、掺着无数不知名草药的怪味,仿佛刚从阴暗的药柜深处爬出来。
“嗬,”这人喉咙里滚出一个类似干笑又像痰音的音节,声音干涩如同枯木摩擦,慢条斯理地用拐杖点点赵竞趋的方向,“老朽早说过,心浮气躁,根基浅薄者,莫贪快求巧。你那二十两,买的是‘急功近利粉’,吃下去,步子再花哨也如风中残烛,撑不过一炷香的。”
他浑浊的老眼似乎根本没在认真看赵竞趋,反而饶有兴致地在阿楚和晏辰身上打量了一圈,尤其是在晏辰手腕上那块闪着冷光的多功能作战腕表上停顿了数秒。
赵竞趋本就因为惊吓和委屈而崩紧的神经,被这老药农一戳,瞬间彻底断裂。
他像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从条凳上弹射起来,却又因腿软而踉跄,他伸出发抖的手指,点着药农那只枯瘦的、捏着布袋的手:“老…老骗子!就是你!那铺子里的人都说你卖最正宗!最神速!”
他歇斯底里地吼着,“那些粉!我照你说的吃了三天!开始是快!可走起来就像踩在滚油上!浑身哆嗦!脑子发昏!晚上连炕都爬不上去!你坑了我!我要报官!抓你这个庸医骗子!”
“嗬嗬…”老药农喉咙里的痰音又响了两声,满是褶皱的脸皮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古怪笑容,浑浊的眼睛眯得更细,几乎只剩下一条昏暗的缝,“小子,莫泼脏水。老朽卖东西,向来只卖‘人无我有,人有我奇’。心急吃不上热豆腐,贪心蛇却能吞了大象。你那银子,不过是买了场镜花水月,黄粱一梦罢了。”
他握着药袋的手几不可察地轻轻抖动了一下,细碎的粉末簌簌落下,“倒是这两位,”他那干枯如同树枝的手指,竟准确无误地指向了晏辰和阿楚,“外来的贵人,观气度便知根基浑厚,更兼异宝护身,倒是可以试试老朽这新研制的‘一步登云散’…保证一步迈出,踏雪无痕,登萍渡水,逍遥如天上仙…包你再也看不上什么世俗的破步法…”
他眼神里闪烁着一种病态狂热的光芒,如同饿狼盯上了美味的羔羊。
“得了吧您呐!”邢捕头终于找到了发挥的由头,一个箭步上前,义正词严地挡在中间,用力拍着自己腰间的铁尺,“亲娘咧!光天化日卖假药坑蒙拐骗!还一步登云?我看你像坟头登天!赃物没收!跟本捕头衙门走一趟!替本捕头照顾好我二舅……”
他习惯性地就想喊小六。
“来嘞师傅!”燕小六精神抖擞,唢呐都不摸了,抽出腰间铁尺就要扑上去拿人。
就在这时!
那药农浑浊的眼睛里戾气一闪,脸上那点虚假的笑容荡然无存。
没人看清他如何动作,只见他干瘦如鹰爪的右手闪电般从药袋里捏起一撮暗褐色的粉末,朝着扑过来的邢捕头和燕小六,凌空猛地一抖!
“小心!”晏辰瞳孔骤然一缩,爆喝出声,同时全身肌肉瞬间绷紧!
他比任何人都更快地察觉到了那粉末挥洒时裹挟的古怪劲风!
这绝不是简单的迷药!
他不假思索地猛力将站在自己侧前方的阿楚拽到身后,用自己的身体形成屏障!
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一小撮看似平平无奇的暗褐药粉,被药农灌注了某种奇特的阴柔内力甩出后,竟未如寻常粉末般爆开弥散!
它们在半空中仿佛有了生命!
瞬间凝结成七八道极细、几乎透明的灰线,如同活过来的毒蛇,带着轻微的“咻咻”破空声,无声无息地扎入大堂地面的青砖缝隙中!
下一刻——
嗤!嗤!嗤!
赵竞趋脚下及周边数块老旧松动的青砖缝隙里,骤然爆发出大片浓郁的灰色烟雾!
那烟雾极其诡异,不是弥漫向上,而是带着强烈的粘滞性,如同沉重的灰色胶水,眨眼间就将刚站起来还在发抖的赵竞趋,连同凑上前查看的李大嘴和站得不远的祝无双的小腿裹了个严实!
那烟雾带着极其刺激的辛辣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甜腥朽烂混合的怪味!
“呃啊!”赵竞趋首当其冲,吸入最多烟雾,口中发出一声怪异的嘶吼,整个人像是被通了高压电,僵直地向后猛仰!
但令人目瞪口呆的是,他那双本已废掉的双腿,竟在这一仰之下,如同被无形的强力弹簧狠狠蹬了一下,整个脚面瞬间绷直成可怕的锐角,“啪”的一声脆响,身体竟违反物理定律般向后平平地弹射出三尺多远!
姿态僵硬得如同木偶被大力拖拽!
“咳!咳咳!这什么鬼东西!辣眼睛!”李大嘴被呛得涕泪横流,蹲下身子想往后退。
然而他仅仅是沾到一点腿上附着的灰烟,便觉得双腿奇沉,麻木感顺着腿肚子飞快向上蔓延。
祝无双反应最快,屏住呼吸的同时,双掌齐出,柔劲如风卷残云般扫向自己腿上的烟雾!
那些灰雾在她的掌风下竟如活物般扭曲了一瞬,散开部分,但还是有少许如同跗骨之蛆黏在了她的裙摆上!
更让她心惊的是,她看到一条极细的灰线,竟沿着地砖的裂缝,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像幽灵般直扑向阿楚刚才站立的方向——正是晏辰将她拉过去的位置!
“晏大哥!”祝无双情急出声!
几乎在她出声的同一刹那,阿楚感觉自己背后一股巨大的推力涌来。
那是晏辰!
他在推开的瞬间,动作没有丝毫犹豫,但一抹诡异的灰色,快得肉眼几乎无法捕捉,在他抬起的右脚足腕处一闪即逝!
晏辰的脸色瞬间白了一分,随即又强行压下。
他挡开阿楚后并未停顿,甚至没有低头看自己的脚,而是身体侧滑半步,右臂快如奔雷地探向腰间多功能腰带!
一道冷冽的银光被他猛地抽出——
嗡!滋滋!
那竟是一支笔状的超高压微型电弧棒!
顶端亮起一团滋滋作响的耀眼惨白电光!
晏辰手腕一抖,电弧棒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静电噪音,狠狠刺向药农刚才所站的地面!
目标正是几处正在逸散灰色烟雾的砖缝!
轰轰轰轰!
一连串低沉的小型爆炸声从青砖地下闷闷地传来!
砖粉四溅!
残余的灰色烟雾被狂暴释放的电弧瞬间扫荡一空,滋啦啦地灼烧殆尽,只剩下一股更浓烈的焦糊恶臭弥漫开来!
整个动作兔起鹘落,干净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