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螳影惊堂木(1 / 2)
同福客栈门口的光线突然暗了一瞬。
像是有块烧红的烙铁被猛地按进暮色里。
连空气都跟着沉了沉,带着点金属冷却的涩味。
一只身披青铜鳞甲的人形螳螂立在门槛前。
三米高的身躯如同一座移动的青铜鼎。
将斜斜掠过檐角的夕阳切割成碎金般的光点,又在地面拼出参差的影。
他胸前的鳞甲是殷商时期的云雷纹,每片甲叶都泛着被岁月磨亮的冷光。
边缘还留着几处钝重的凹痕,像是被巨力撞过,凹痕里嵌着些暗红的锈。
最醒目的是那对镰刀状前肢,弧度锐利如新月。
刃口凝着层薄薄的白霜,关节转动时发出“咔嗒、咔嗒”的轻响——像两串咬合的青铜齿轮,在寂静的傍晚格外清晰。
他头顶的触角轻轻颤了颤,如同一对灵敏的探针。
复眼转动时,透出幽绿的光。
扫过大厅的瞬间,柜台后传来“啪嗒”一声轻响——佟湘玉手里的檀木算盘没拿稳,坠在柜面上。
算珠蹦跳着滚了半圈,最后卡在“七”和“八”的档位间,悬着没掉。
“额滴神啊上帝以及老天爷呀!”佟湘玉捂住心口,往后连退三步。
绣花鞋跟在青砖上蹭出浅痕,她盯着那对泛着冷光的镰刀前肢,声音里裹着惊,却还没忘了老本行:“展堂!快把后院的竹扫把拿来——这主儿带了半门槛的土,今儿得加收双倍清洁费!”
白展堂刚用抹布擦完最后一张方桌。
把抹布往肩上一搭,脚在地面碾出个浅坑,身子却没动:“掌柜的,这主儿怕不是扫把能打发的。”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青铜螳螂的鳞甲:“你看他那甲片,比李大嘴的铁锅还厚,扫了也白扫。”
指尖在腰侧虚虚一按,那是葵花点穴手的起手式:“先看看来路再说。”
阿楚正蹲在大堂中央的八仙桌上。
举着全息直播屏对准晏辰,屏上的光影映在她眼尾,亮闪闪的。
晏辰刚用磁悬浮装置让三只茶杯在半空转成个圈。
听见动静时指尖顿了顿,茶杯却没歪,依旧稳稳悬在离桌面半尺的地方,杯沿的水汽凝成细珠,顺着杯壁往下滑。
阿楚指尖在直播屏边缘划了下。
原本显示“悬浮魔术教学”的界面瞬间切换成弹幕区——虚拟光屏上立刻炸出瀑布般的彩色文字。
连带着她手腕上的银镯子都跟着晃了晃,撞出细碎的响。
“我焯!这是螳螂成精了??甲片上的云雷纹是真的吧!边缘还有铸造时的飞边!”
“考古系学生狂喜!这青铜工艺是殷商晚期的!鳞甲衔接处还有榫卯结构,比博物馆展品还完整!”
“前排提示《庄子·人间世》名场面!“汝不知夫螳螂乎?怒其臂以当车辙,不知其不胜任也”——这是祖师爷本人来了?”
“佟掌柜还在想清洁费,不愧是你!建议直接收文物观赏费,一文钱看一眼不过分!”
“白展堂的手在摸腰了!葵花点穴手准备?但这螳螂兄甲厚三寸,怕是点不动吧?”
阿楚把直播屏举得更高些。
让镜头能框住门槛前的青铜螳螂,另一只手拽了拽晏辰的衣角:“晏辰哥,你看他触角上的纹路,像不像你上次在博物馆拍的鸮尊纹饰?”
晏辰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指尖轻轻一弹,悬在半空的茶杯突然转得更快了。
最后“叮”地撞在一起,稳稳落在桌上:“有点像,但更粗粝——像是实战过的兵器,不是摆件。”
他往阿楚身边靠了靠,声音压得低,带着点笑意:“你看他前肢内侧,有几道浅痕,像是长期握东西磨出来的,边缘都磨圆了。”
吕青柠抱着iPad。
踮着脚凑到青铜螳螂的跗节边,发梢扫过对方的鳞甲,带起些微尘。
她的羊角辫上还系着红绳,随着动作轻轻晃。
iPad屏幕亮得像块小太阳,刚调出《汤誓》的电子文献。
她仰起脸,声音脆生生的:“您身上的甲片有‘商’字铭文!《汤誓》里说商纣王有青铜卫队,您是不是挡过他的战车?”
青铜螳螂的复眼转向她时。
幽绿的光柔和了些,像浸在水里的翡翠。
他胸腔里传来一阵金石相击般的震动。
像是有人在空鼎里敲了敲:“非也。”
每个字都带着回音,在大堂里荡开,撞在梁柱上又弹回来。
“吾挡的不是商纣王的战车。”
“是周武王的仁义之师。”
左边的镰刀前肢突然往下一沉。
“铿”的一声脆响。
刃尖插进青砖半寸深,在地面留下道清晰的刻痕,砖屑簌簌往下掉。
“后世都笑吾不自量力。”
“说吾‘螳臂当车’,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
他的触角颤了颤,像是被风掀起的蛛网。
“谁又知吾当年挡在车前,是为了救车辙下的那个稚童?”
郭芙蓉刚从后院抱了捆柴火进来。
听见这话就把柴火往墙角一撂,柴火“哗啦”散了半捆。
顺手抡起旁边的条凳,凳腿在地面拖出“刺啦”的响。
她叉着腰站在青铜螳螂面前,嗓门亮得能掀翻屋顶:“早说啊!要是为了救人,排山——”
“排什么山!”白展堂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
他像片叶子似的飘到郭芙蓉身后。
手指在她手腕上轻轻一勾,条凳就“啪”地落回地面,凳腿磕在青砖上,震落些灰。
他盯着青铜螳螂胸前的鳞甲,眉头皱成个疙瘩:“亲娘咧,你没看见这主儿甲厚三寸?”
“就你那排山倒海,怕不是给人家挠痒痒?”
话刚说完。
客栈的木门突然发出一声惨叫。
“轰——!”
两扇松木门板像被巨力撞碎的陶片。
木屑飞溅着砸向大堂,有片木渣擦过佟湘玉的发髻,带落了朵绒花。
一架青铜战车破墙而入。
车轮碾过门槛时,溅起的碎石打在八仙桌上,“叮叮当当”落了满地。
战车的辕杆是整根紫檀木,末端雕着饕餮头,嘴里衔着的铜环还在晃,环上的绿锈蹭在木头上,留下暗痕。
驭车者戴着顶金盔。
盔缨倒竖如红焰,他猛地勒住缰绳。
战马人立而起时,前蹄踢起的尘土迷了邢育森的眼。
他指着青铜螳螂怒吼:“匹夫!当年牧野坡没碾死你,今日定要补上这一刀!”
邢育森原本正蹲在柜台后数铜板。
听见巨响时手一抖,铜板滚了满地,有枚铜钱钻进了条凳缝里。
他刚要骂“影响仕途”,眼角突然瞥见战车辕杆上镶的绿松石——鸽子蛋大的一块,在昏暗中泛着温润的蓝,像浸在水里的天青石。
他瞬间忘了捡铜板,连滚带爬扑过去。
手指在松石边蹭了蹭,指尖沾了点粉末:“亲娘啊!就这成色,够换七里铺三间旺铺了!要是再剥两块...嘿嘿...”
“替我照顾好我二舅姥爷!”
燕小六的声音从角落炸响。
他举着唢呐从柱子后蹦出来,腮帮子鼓得像个皮球。
刚要凑到嘴边吹,后领突然被人揪住。
吕秀才提着他的衣领往后拽,眼镜滑到鼻尖都没顾上推:“子曾经曰过,‘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你这唢呐吹出去,怕不是先把自己震聋?”
“曰你个头!”郭芙蓉没等吕秀才说完。
已经抬脚踹向战车的左轮。
她这一脚用了八成力,鞋跟撞在青铜轮辐上,发出“当”的脆响。
车轮顿时往侧歪了半寸,辐条上的铜钉“噼里啪啦”掉了三颗,滚到邢育森脚边。
“惊涛骇浪!”
气浪从她掌心涌出去,掀翻了旁边的条凳。
八仙桌腿在地面划出道深痕,桌上的茶壶“哐当”坠在地上。
却没碎——被突然飘过来的白展堂稳稳接住了,壶嘴还冒着热气。
阿楚举着直播屏退到柱子后。
看着屏幕上疯长的弹幕,突然扯着嗓子唱起来:“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四季~”
晏辰在她身边笑得肩膀都抖。
手里却没停——他从口袋里摸出个巴掌大的声波干扰器,按下去的瞬间。
《学猫叫》的旋律突然在大堂里炸开:“我们一起学猫叫,一起喵喵喵喵喵...”
青铜战车像是被按了混乱键。
车轮突然原地打转,辕杆撞在梁柱上,发出“咚”的闷响,震得梁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
驭车者死死攥着缰绳,指节发白:“这是什么妖术!”
铁蛋趁机搂住傻妞的机械腰。
脚尖在地面一点,两人就顺着梁柱往上飘,金属脚掌在柱壁上留下浅痕。
铁蛋的金属手掌在柱壁上轻轻一按,还能借着反力转个圈:“亲爱的,这旋转的劲儿,像不像咱在古巴跳Salsa那晚?”
“你当时踩了我三回脚,还说我舞步太笨。”
傻妞的液态金属手指在他手背划了个心。
指尖的温度透过金属传来,暖融融的:“那是你该!谁让你盯着旁边的桑巴女郎看了半分钟?”
她指尖弹出个微型光屏,上面显示着战车的结构分析,线条闪着蓝光:“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这战车的轴快断了,再转就得散架。”
直播屏上的弹幕已经堆成了山:
“小郭这掌够劲!直接削掉半个车轮!武力值比原剧猛十倍!”
“邢捕头还在抠战车的绿松石!这人设是焊在身上了吧?连打仗都不忘敛财!”
“螳螂说的稚童该不会是伯邑考?商周史爱好者突然坐直!查《竹书纪年》去了!”
“白展堂接茶壶那下帅炸!果然是盗圣,手比眼快,壶盖都没歪!”
“《学猫叫》魔音攻击!这比排山倒海管用啊!战车都被洗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