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烟火胜灵山（1 / 2）
灵吉菩萨的金色袈裟下摆沾满了可疑的油渍，飞龙宝杖尖端挑着半块黏糊糊的芝麻饼，就这么突兀地挤开了同福客栈半掩的门板。
他圆润富态的脸上堆着菩萨标准的悲悯微笑，嘴角却残留着一点糖霜碎屑。
“施主们叨扰了，” 他的声音像庙里温吞的钟鸣，眼睛却饿狼似的扫过佟湘玉刚端上桌的一碟酱牛肉，“贫僧座下那黄风怪，近些时日胃口甚是不妥，专偷些贫僧的糕饼供果，打又打不得，管又管不住，实在愁煞人也！” 话音才落，门口光线又被一个更高大的身影遮挡。
文殊菩萨骑着他那头本该威风凛凛的碧眼青狮，此刻那狮子却蔫头耷脑，眼神涣散，对着客栈里飘出的食物香气毫无反应，只无精打采地打了个哈欠。
文殊菩萨抚摸着狮子黯淡的鬃毛，眉头锁得死紧：“阿弥陀佛，贫僧这坐骑更是古怪，三日未曾进食了，闻着再好的素斋，也提不起半分精神，真真忧心如焚。”
正磕着瓜子看好戏的阿楚立刻用手肘撞了撞晏辰：“快！开播开播！菩萨在线发愁，直播间要爆炸了！” 她话音里是藏不住的兴奋，眼珠亮得惊人。
晏辰指尖在悬浮于面前的透明屏幕上快速划过，一个无形的信号刺破时空。
几乎是同时，同福客栈大堂的半空中，一片片流动的光幕次第亮起，无数密集的彩色文字瀑布般刷过——全息直播弹幕，瞬间开启！
“额滴神！灵吉菩萨？活的！”
“青狮瘦了？好心疼！菩萨不给吃草吗？”
“黄风怪居然是个吃货？设定崩了啊！”
“坐等小郭姐姐一个‘排山倒海’解决！”
“大嘴！快给菩萨上一碗素面！”
佟湘玉第一个反应过来，甩着帕子就迎了上去，职业性的笑容里带着点货真价实的惊愕：“额滴神呀！菩萨驾到，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快请坐快请坐！莫小贝，还愣着干啥，赶紧给二位菩萨上茶！” 她回头指挥，又赶紧压低声音对着光幕补充了一句，“宝宝们看看，家人们看看，这可是正儿八经的菩萨下凡！有什么想问菩萨的，尽管刷起来！”
白展堂正拿着抹布擦拭柜台，见到这两位重量级人物，葵花点穴手差点捏成兰花指，他缩了缩脖子，凑到郭芙蓉耳边嘀咕：“这级别……小偷祖宗来了都得跪下磕头啊！”
郭芙蓉毫不客气地用胳膊拐了他一下，朝着青狮努努嘴：“看见没，人家那坐骑，再看看你？啧！”
白展堂不服气地扬了扬下巴。
“芙妹！” 吕秀才推了推鼻梁上厚重的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闪烁着学究的兴奋，凑到郭芙蓉身边，低声却抑扬顿挫地开口，“此二菩萨，《西游记》中赫然有载，一位持飞龙宝杖降伏妖魔于黄风岭，一位乃五台山道场之主，智慧深广！如今竟亲临同福客栈，实在是奇遇，奇遇！子曾经曰过……”
郭芙蓉一把捂住他的嘴，脸上是混合着嫌弃与紧张的复杂表情：“闭嘴吧你！这种时候子曰顶个球用？人家菩萨都说饿了！李大嘴！李大嘴！死哪儿去了？” 她河东狮吼的潜力开始显现。
李大嘴的声音闷闷地从厨房传来：“催啥催？神仙也得排队！”
他拎着一盘刚炸好的素春卷，像个移动的油桶般从门帘后钻出，脸上的油汗在灯光下闪闪发亮，粗声粗气地抱怨，“我李大嘴的手艺，神仙吃了都流泪……呃，二位菩萨，您先尝点？”
他刚把春卷递到文殊菩萨面前，那垂头丧气的青狮突然毫无征兆地动了动鼻子。
李大嘴只觉得一阵腥风扑面，还没看清怎么回事，整个装春卷的大盘子瞬间就空了！
“哎呀妈呀！” 李大嘴手一抖，差点把盘子扔出去。
文殊菩萨惊得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咦？！” 他那饱含智慧的眼睛此刻瞪得溜圆，仿佛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坐骑。
青狮正极其满足地把最后半个春卷囫囵吞下，甚至连盘子上的油渍都伸出粗糙的舌头舔了一圈，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声，那对原本黯淡的碧眼，竟然亮了几分，巴巴地又望向厨房的方向。
“神了！” 白展堂怪叫一声，“大嘴你这素春卷是拿人参果炸的吧？”
阿楚漂亮的眼睛笑得弯成了月牙儿，她冲着弹幕耸耸肩：“家人们看见没？菩萨的烦恼，可能真的只需要一碟油炸食品？”
她身边的晏辰默契地扬起嘴角，顺手把玩着她垂落肩头的一缕黑发：“看来高科技暂时排不上用场，还得靠李大嘴的碳水炸弹。”
“哈哈哈哈李大嘴一战封神！”
“青狮：谢邀，刚下凡，人在同福，春卷真香。”
“原来灵山伙食不好？菩萨们考虑跳槽同福吧？”
“黄风怪呢？呼叫吃货黄风怪！”
“大嘴！快开直播教做素春卷！我要学！”
“仙子姐姐！快看那边！” 一直对傻妞充满好奇的吕青橙忽然尖着嗓子叫起来，小手直直地指向墙角。
傻妞正安静地站在光影交界处，双眸深处流转着幽蓝的数据光芒，视线锁在青狮身上。
铁蛋也收起了他那吊儿郎当的表情，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的机器人伴侣，手指在虚拟控制面板上飞快地操作着。
“扫描完成，初步分析：目标生物‘狮猁王’生命体征正常，基础代谢平稳，无器质性病变。” 傻妞冰冷清脆的电子合成音在短暂的静默后响起，如同精确的仪器播报，完全不像在讨论一个神话生物，“行为模式异常：对常规供奉食物（如蔬果、清水）表现出高度排斥性，但对高热量、重香料的人类烹饪食物拥有极强兴奋反应。”
铁蛋在一旁适时补充，还夸张地舔了舔嘴唇，像是自己也馋了：“意思就是——大嘴兄弟，你家厨房是这神兽的米其林三星。”
傻妞继续她的“诊断”：“数据库关联检索，狮猁王异常行为模式，与人类青少年常见‘叛逆性挑食症’及‘厌烦刻板环境应激反应’，相似度达百分之八十九点七三。建议：一、丰富食物结构与口味刺激；二、尝试转移注意力至其他娱乐行为，建立新愉悦中枢联系。另，对黄风怪信息同步处理完毕，能量消耗波动极大，多集中于午夜时段，结合其‘风属性’能力……疑似频繁外出寻觅非供奉食物。” 她顿了顿，用毫无波澜的语气下了结论，“目标行为模式趋向于——偷吃，且形成‘上瘾’与‘路径依赖’。”
全场一片静默。
连正埋头苦吃素斋的灵吉菩萨都忘了咀嚼，嘴角还沾着饭粒，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两个来自未来的“铁疙瘩”。
菩萨座下的神兽得了“挑食症”和“叛逆期”？威震一方的黄风怪成了夜半偷嘴的惯偷？这结论的爆炸性，不亚于雷音寺突然改行卖火锅。
“放着……我来分析分析？” 刚拿起抹布准备打扫的祝无双，僵在半空，表情呆滞地喃喃道。
“哈哈哈哈机器人说挑食症！”
“黄风怪：别揭穿！我不要面子的吗？”
“傻妞小姐姐一本正经分析神兽心理，笑不活了！”
“所以解决方案是给青狮找乐子？带它刷抖音？”
邢捕头不知何时凑到了文殊菩萨旁边，贼兮兮地搓着手，小眼睛里闪烁着“生意经”：“菩萨啊，亲娘咧……这神兽在人间扰乱治安……呃，这个影响了咱们同福客栈的……这个……正常营业秩序，影响仕途啊！您看是不是稍微给点这个……” 他手指捻动的动作不言而喻。
“好你的邢育森！” 佟湘玉叉着腰，一把将他拖开，柳眉倒竖，“菩萨面前你也敢要钱？信不信额让白展堂点死你？”
“替我看顾好我七舅姥爷他三外甥女！” 燕小六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唰地抽出腰刀，直指佟湘玉，刀柄上挂着的红缨还晃悠着，“欺负我师父？！佟掌柜，这事儿你看怎么办吧！”
场面瞬间变得更加混乱。
两个捕快一个要钱，一个拔刀，白展堂在佟湘玉身后翻着白眼叹气，郭芙蓉则卷起了袖子准备给燕小六来个“排山倒海”。
一直很安静的莫小贝，手指微不可查地在桌下轻弹了几下。
两缕细微如针的真气悄无声息地发出，正撞在邢捕头和燕小六的膝弯软麻处。
“哎呦！”“娘咧！”
邢捕头腿一软差点跪倒，燕小六手一抖，腰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两人都有些茫然地东张西望，那股无形的压力来得快去得也快。
“嫂子，我看二位菩萨的事要紧，” 莫小贝端起茶杯，若无其事地抿了一口，脸上是超出年龄的淡然，“让铁蛋大哥和傻妞姐姐继续说说呗？他们那些新鲜玩意儿，也许真能帮上忙呢。”
灵吉菩萨终于咽下了嘴里的饭，顾不得擦嘴角的饭粒，急切地开口：“阿弥陀佛！仙童……呃，这位姑娘所言甚是！还请二位仙使赐教！” 他眼巴巴地看着铁蛋和傻妞，哪还有半点菩萨的架子。
铁蛋啪地打了个响指，得意地揽住傻妞的肩：“好嘞！这主意咱有啊！既然神兽兄弟是腻歪了平淡生活，咱们就给它来点刺激的！” 他另一只手在空气中潇洒地一划，面前瞬间投射出一个巨大的虚拟屏幕，里面光影交错，赫然是一场万人音乐节的火爆现场！
澎湃的摇滚乐骤然响起，震得屋顶房梁都在嗡嗡轻颤。
“音乐！宝贝！动次打次！没有啥烦恼是蹦一场迪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蹦一场！”
“阿弥……” 文殊菩萨张着嘴，一句佛号硬生生卡在喉咙里，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他的青狮坐骑，被那狂放的节奏和闪烁的画面猛然惊醒，烦躁又新奇地甩动着巨大的头颅，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可那四只粗壮的腿，竟不自觉地跟着鼓点在地上轻轻敲打起来！
“哗擦！好带劲儿！” 白敬琪兴奋地吹了声口哨，学着屏幕上歌手的动作甩了下头发，惹来吕青橙一声低低的嗤笑和白眼，他脸微微一红，却昂着头假装没看见。
晏辰揉着被音乐震得发疼的太阳穴，无奈地笑着摇头：“铁蛋，你这重金属疗法，怕不是要提前送文殊菩萨上西天吧？”
阿楚则已经捂住了肚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哎哟喂……铁蛋！你是真不怕青狮给你也来个‘狮猁怒吼’吗？傻妞，快管管你家那位！”
傻妞冷静地切断了音乐投影，屏幕上换成了一群可爱的猫猫狗狗在草地上打滚嬉戏的画面。
“替代方案：目标信息显示对萌宠视频兴趣度提升百分之十五。长期解决方案建议：丰富目标生活环境感官要素，植入休闲娱乐系统模块，定期更新食谱库，设立阶段性积极反馈机制……”
“说白了，” 铁蛋立刻接口，生怕傻妞继续展开那些技术术语，“就是该吃吃该玩玩，神仙也得过日子啊！老一套念经打坐，神兽也腻歪不是？至于黄风怪那小子嘛……” 他坏笑着看向灵吉菩萨，“晚上我让傻妞放点‘风味人间’纪录片给那洞里瞧瞧，馋不死他！再整个外卖热线，‘风系闪送’，贼快！绝对比它自己偷跑出来刮大风强！”
“啪”的一声脆响。
灵吉菩萨手里的筷子掉了，砸在白瓷碗沿上。
“音乐疗法哈哈哈哈哈！文殊菩萨表情裂开了！”
“青狮跺脚.gif 已截图！绝版表情包预订！”
“给青狮刷猫片可还行？傻妞小姐姐是懂解压的！”
“铁蛋是懂诱惑黄风怪的！外卖到洞府，妖魔宅男福音！”
“所以问题根源找到了：灵山员工福利太差（狗头）”
“妙计！仙使此乃神技！” 灵吉菩萨顾不得地上的筷子，激动地拍案而起，富态的脸上红光焕发，“若能如此，贫僧那黄风岭洞府定也能安宁！仙使功德无量啊！”
李大嘴立刻满脸堆笑地凑上前：“菩萨，佛祖他老人家要能开个斋饭直播，保证香火旺过四大菩萨加起来！要不您看看……” 他搓着手，那意思再明显不过——请菩萨带货！
铁蛋也在一旁敲边鼓：“对！光解决员工问题不够，企业文化品牌得升级！佟掌柜！上咱们同福的‘大嘴招牌静心莲蓉月饼’啊！”
佟湘玉眼睛一亮，手中帕子挥得虎虎生风：“额滴神！还是你们脑子转得快！莫小贝！把咱新出炉的月饼礼盒拿十盒……不，二十盒来！今天借二位菩萨的佛光，给家人们上个独家优惠！” 她麻利地对着弹幕挥手，“宝宝们！静心莲蓉！纯手工！无添加！吃着它看菩萨带货，保管您烦忧尽消！三、二、一！上链接！”
李大嘴不知从哪捧出几个红彤彤的喜庆礼盒，佟湘玉麻利地打开一个，拿起一块做得颇为精致的月饼。
晏辰的镜头立刻聚焦过去。
“宝宝们看好咯，” 佟湘玉声音清脆响亮，“皮薄馅厚，用的是上等新磨的莲子蓉，一点儿不腻！一口下去，软糯清甜，保证你们烦恼全消，心……静自然凉嘛！” 她差点咬到舌头说错词，赶紧找补，“关键！这可是蒙菩萨仙气儿祝福过的月饼！吃了它，保准您家里也少点鸡飞狗跳，多点菩萨保佑的安宁！限时限量，手快有，手慢无啊！”
弹幕瞬间像是被点燃的火药桶！
“佟掌柜：看我巧借东风！”
“哈哈哈哈菩萨被迫代言月饼？”
“文案满分！仙气儿月饼可还行？”
“买它！沾沾仙气！求个心静！”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却无比刺耳的“咔嚓咔嚓”声，从墙角堆积货物的麻袋后面传来。
白展堂耳朵最灵，第一个警觉地竖起了眉毛。
他刚想开口提醒，傻妞眼中蓝光一闪，低声同步信息：“检测完成，声纹匹配度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目标：黄风怪。位置：西北角第三袋货物遮蔽区。”
“芙妹小心！” 一直关注着那边的吕秀才突然高喊一声，因为一个黄乎乎、毛茸茸的影子，已经快如闪电般从麻袋后窜出，直扑佟湘玉手里那块被菩萨“开过光”、正在直播露脸的月饼！
动作带起的微小气流，恰好把吕秀才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吹乱了三分。
那黄影速度快得只留下残像，小小的，不过一尺来长，一身蓬松的黄毛像炸开的蒲公英。
说时迟那时快！一直冷眼旁观的莫小贝动了。
她根本没用任何炫目的招式，只是极其自然又精准地将一只盛满清水的粗陶茶杯轻轻放在了那黄影的必经之路上。
杯中茶水被她内力震得微微荡漾。
“噗叽！” “哎呦！”
高速冲锋的黄影猝不及防，小爪子一滑，结结实实一头撞在茶杯上。
水花四溅中，小黄影滚了好几圈，带着一身茶渍，狼狈地趴在了大堂中央。
尘埃落定。
大家这才看清，偷饼的“贼”，赫然是一只体型娇小如家猫、但浑身长满蓬松黄毛、拖着一条蓬松大尾巴的……貂？还是什么小兽？
它显然被摔懵了，晕头晕脑地爬起来，甩了甩沾湿的毛，抬起小小的三角脸。
那对黑溜溜、圆滚滚的眼睛里充满了人性化的委屈、愤怒、还有对着那块依旧完好无损、散发着诱人甜香的月饼散发出的无比贪婪的光！
它的腮帮子还在一鼓一鼓地咀嚼着什么，显然是刚才从别处顺来的东西。
“……” 灵吉菩萨指着地上那只小黄毛团子，手指哆嗦得像秋风里的落叶，脸上精心维持的悲悯微笑早已碎成了渣渣，“……它……它就是……贫僧座下护法……黄风……呃……妖？”
“噗——” 正喝水的郭芙蓉第一个没忍住，一口茶水全喷了出来。
吕秀才慌忙躲闪，还是被溅湿了衣角。
白展堂指着那只还在吧唧嘴的小东西，笑得前仰后合：“黄风怪？……就这？” 他学着那小东西龇牙咧嘴、眼巴巴盯着月饼的样子，乐不可支。
佟湘玉看着自己手上滴茶未沾、完好无损的“法宝”月饼，再看看地上那只滑稽的小黄毛贼，彻底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