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点鸳鸯成旧事，且牵红线系良缘（1 / 2）
吕秀才手指在平板光滑的屏幕上滑动得飞快，嘴里念念有词：“子曾经曰过，‘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此言放诸四海而皆准，譬如这番茄免费小说里之《双生魂记》，情节跌宕，实乃……”
话没说完，郭芙蓉一巴掌轻拍在他后脑勺：“醒醒吧酸秀才！你闺女叫你修她那个会发光的蝴蝶结半天了！”
吕秀才“哎呀”一声，手忙脚乱地在旁边一堆精巧的零件里翻找起来。
白展堂倚着擦得锃亮的柜台，指尖夹着一枚铜钱，正用他那盗圣的手速玩着花活儿，铜钱在他指缝间翻飞如蝶。
佟湘玉坐在柜台后，对着她那个套着粉色hello Kitty壳的手机屏幕，眉头微蹙，一口地道的陕西腔带着商人的精明：“额滴神呀，这直播间里家人们刷的‘掌柜的，同款酸梅汤包邮不？’，包邮？这驿站跑死马滴钱谁出嘛？亲娘咧，这影响仕途…啊不，是影响利润啊！”
莫小贝坐在高高的条凳上晃着腿，嘴里叼着根新得的糖葫芦，山楂红得透亮。
她含混不清地对旁边正用平板看《名侦探柯南》的吕青柠说：“青柠姐，你爹又掉书袋掉进小说里了。”
吕青柠推了推鼻梁上那副造型极其科幻的银色细框眼镜，头也没抬，声音清脆冷静：“真相只有一个——他需要娘亲的‘排山倒海’物理唤醒。”
就在这充满了现代科技与古老市井气息交融的日常图景里，客栈那扇敞开的门框，被一个极其突兀的身影猛然塞满。
来人是个中年妇人，身形矮胖敦实，像颗不太规整的球。
最扎眼的是她那头发，根根直立，焦黑卷曲，活脱脱刚从灶膛里钻出来，还冒着丝丝缕缕若有似无的青烟。
脸上黑一道白一道，沾满了尘土和疑似烟灰的东西。
身上那件料子还算不错的深紫色绸衫，此刻皱巴巴、脏兮兮，好几处被刮破了口子，下摆还沾着泥浆和草屑。
她一手叉着腰，大口喘着粗气，另一只手胡乱地拍打着身上的灰，眼神惊惶未定地扫视着客栈里的一切，带着一种刚从什么巨大灾难现场逃出生天的狼狈和心有余悸。
全息投影的弹幕墙在客栈中央无声地炸开了锅，密密麻麻的文字瀑布般滚过：
【卧槽！这造型！刚被雷公电母混合双打过？】
【等等……这五官轮廓，这凶悍的眼神……虽然炸毛了但我认得！】
【亲娘咧！这不是当年台剧《姻缘花》里那个拆人姻缘专业八级的林桂枝吗？！】
【就是她！骗婚界的航空母舰！按吨位计算业绩的！】
【替被她坑过的苦命鸳鸯们问一句：地狱几层了？】
【家人们谁懂啊！童年阴影它炸毛登场了！】
【额滴个神啊！她怎么炸成咧个样子？偷吃灶王爷贡品咧？】
“哗擦！” 白敬琪正拿着他那把擦得锃亮的左轮手枪空瞄，被这“爆炸”造型惊得手一抖，几颗沉甸甸的黄铜子弹“叮叮当当”滚落一地。
吕青橙下意识地小手一抬，摆出了惊涛骇浪的起手式，小脸绷紧。
龙傲天本来正用粤语同祝无双讲新设计的机关雀仔，此刻也停了嘴，浓眉紧锁，警惕地打量着门口的不速之客。
佟湘玉放下手机，站起身，努力维持着掌柜的体面，但声音里的惊诧藏不住：“这位……夫人？您这是打哪来？怎滴搞成咧这副模样？”
她看着对方那身显然价值不菲但现在惨不忍睹的绸衫，职业病让她下意识地估算着清洗和赔偿的可能性。
那妇人——林桂枝，终于喘匀了气，她那双带着几分刻薄和精明的眼睛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佟湘玉身上，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夸张哭腔，猛地一拍大腿：“哎哟喂！我的老天爷啊！可算是见着活人了！”
她声音又尖又利，带着市井特有的穿透力，“造孽啊！我林桂枝行走江湖几十年，做的是牵红线、搭鹊桥的积德买卖！可今儿个……今儿个我是遭了天谴了哇！”
她指着自己那标志性的爆炸头，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离她最近的李大嘴脸上，“瞧见没？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啊！‘咔嚓’一个大雷！就追着我劈啊！要不是老娘……咳，要不是我机灵，躲得快，这会儿都成焦炭了！老天爷这是嫌我……嫌我……”
她眼珠子心虚地转了转，声音低了下去，“嫌我不够积德呗！”
“亲娘哎！” 邢捕头一个激灵从打盹的长凳上弹起来，腰刀“哐当”一声撞在桌角，他揉着腰，小眼睛瞪得溜圆，“遭雷劈？这这这……这可是大案！影响仕途……啊呸，影响治安稳定啊！小六！准备做笔录！”
燕小六正摆弄着他那把心爱的唢呐，闻言“噌”地拔出半截刀，一脸懵懂：“啊？替谁照顾七舅姥爷？案发地在哪疙瘩？”
“放着我来！” 祝无双反应最快，立刻转身去拿柜台上的干净布巾和水盆。
郭芙蓉则把吕秀才往身后一护，柳眉倒竖：“排山……”
架势刚拉开一半，被白展堂闪电般出手按住肩膀。
白展堂眼神锐利，低声道：“小郭，稍安勿躁，先听听。”
他手指微动，袖口里已扣住了几枚铜钱，盗圣的本能让他嗅到了麻烦和一丝难以发现的表演痕迹。
阿楚和晏辰交换了一个眼神。
阿楚漂亮的杏眼眨了眨，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她像只灵巧的猫儿，蹭到晏辰身边，手指在他掌心飞快地划了几个字。
晏辰立刻会意，嘴角勾起一抹了然于胸的笑意，他微微侧头，温热的呼吸拂过阿楚耳畔，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磁性低语：“搞定了她，直播间的火箭能刷屏，别说朱雀街，买下七侠镇给你开连锁客栈都成，我的霸道女总裁。”
阿楚耳根微红，娇嗔地用手肘轻轻顶了他一下，随即对着悬浮在空中的直播镜头露出一个职业化的灿烂笑容，声音清脆：“宝宝们！都看到了吧？活生生的‘因果律’现身说法现场！家人们把‘敬畏’打在公屏上！顺便小礼物走一波，给这位……嗯，正在渡劫的林女士积点阴德！”
她朝林桂枝努了努嘴。
晏辰默契地配合，潇洒地一撩现代工装裤的下摆，对着全息投影墙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老铁们，机会难得！弹幕刷起来，你们最想问问这位被天打雷劈的资深媒婆什么问题？情感咨询、避雷指南，业务范围不限哦！走过路过别错过！”
他冲着林桂枝挑眉一笑，带着点玩世不恭的促狭。
林桂枝被这两口子一唱一和弄得有点懵，尤其是“渡劫”“积阴德”这些词，戳得她心肝肺都疼。
她看着那些飘过的、对她充满鄙夷和好奇的发光文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又惊又怕又尴尬。
【灵魂拷问：拆散一对收多少黑心钱？】
【雷劈的时候有看到那些被你坑惨的怨侣向你招手吗？】
【请问林女士，被雷追着劈是什么体验？能申请吉尼斯吗？】
【真诚发问：现在改行还来得及吗？】
【替广大单身狗问：您手头还有靠谱资源不？不坑人的那种！】
“你……你们！还有你们！” 林桂枝指着弹幕，又指向阿楚晏辰，气得浑身肥肉都在颤，“欺人太甚！我林桂枝是倒了血霉才撞进你们这鬼地方！我走！我走还不行吗？”
她作势就要往门外冲。
“且慢！” 吕青柠小朋友清脆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
她扶了扶鼻梁上的高科技眼镜，镜片边缘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蓝光——那是铁蛋刚刚同步过来的“资料分析完成”提示。
她像个小大人一样走到林桂枝面前，仰着小脸，镜片后的目光锐利：“林女士，根据能量残留光谱分析和您衣物上的植物孢子比对，您并非被自然雷电击中。”
她小手指了指后院方向，“您身上的电荷分布极不均匀，且残留的植物孢子来自后院长有醉鱼草的池塘边，而那里，今早刚被铁蛋用高压电弧网围起来加固篱笆防野猪。”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小大人似的总结陈词，“真相只有一个——您是想翻我们后院的篱笆，结果误触了电网，对吗？”
客栈里瞬间安静。
佟湘玉心疼地一拍大腿：“额滴神呀！那电网可贵咧！亲娘啊，这影响客栈开支啊！”
林桂枝的脸“唰”地一下红到了脖子根，像是刚出锅的虾子。
被人当众戳穿谎言的羞恼和被电的恐惧交织在一起，让她嘴唇哆嗦着，想反驳却又说不出一个字，那副虚张声势的凶悍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只剩下狼狈不堪的底色。
她下意识地又想去拍大腿哭嚎。
“稍等！” 阿楚打了个响指，声音清脆，见众人（包括林桂枝）都茫然地看着她，才反应过来，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哎呀，职业病犯了。意思是——别急着走！”
她走到林桂枝面前，脸上带着洞悉一切又带着点怜悯的微笑，声音放柔了些，却直指核心：“林大姐，别演了。老天爷的雷没劈你，是我们家的电网给你提了个醒儿。”
她的话像根针，精准地刺破了林桂枝最后一点伪装，“你慌慌张张跑进来，恐怕不只是被电着了吧？是不是……心里有鬼，看什么都像天罚了？”
林桂枝浑身一颤，像被抽掉了骨头，那强撑出来的气势彻底垮塌。
她看着阿楚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又看看周围那些或好奇、或鄙夷、或等着看热闹的目光，尤其是那些还在不断滚动的、戳着她肺管子的发亮弹幕，最后一丝防线也崩溃了。
她腿一软，不是装的，是真的支撑不住，“噗通”一声瘫坐在门口的地上，也顾不上脏了，双手捂着脸，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发出压抑的、像破风箱似的呜咽声。
“呜呜呜……我……我林桂枝是造孽啊！” 她哭得涕泪横流，声音含糊不清，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深深的悔意。
“年轻那会儿……就图钱！图利！管他什么歪瓜裂枣，管他什么有情人难成眷属，只要银子给够了，死的我能说成活的，黑的我能描成白的！”
她越说越伤心，“硬是把人家好好的一对鸳鸯……给拆得七零八落！王员外家的小姐配了李屠户家的傻儿子……张秀才的未婚妻被我说给了六十岁的赵老财主做填房……”
她哽咽着继续说，“还有那对青梅竹马，被我两头传瞎话，硬生生逼得一个投了河，一个出了家……呜呜呜……”
“我……我这些年，钱是搂了不少，可这心里头，它不踏实啊！” 她捶着自己的胸口，砰砰作响。
“夜里头睡不着觉，一闭眼，就是那些人哭天抢地的脸！就是那些个怨毒的眼神！走到街上，总觉得有人指指点点，背后发凉！”
她想起那瞬间的剧痛和全身麻痹，还有那瞬间脑子里闪过的无数被她拆散的怨偶的脸，恐惧达到了顶点，“刚才在后院……就想着找个矮点的地方翻进来避避风头，结果……结果就……”
“那电光一闪！我魂儿都吓飞了！真以为是老天爷看不过眼，派雷公来收我了！呜呜呜……报应！都是报应啊！” 她哭得情真意切，那份长久压抑的恐惧和悔恨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所有的虚伪。
客栈里一片安静。
方才那些看热闹、嘲讽的心思，在这撕心裂肺的哭诉和浓烈的悔意面前，都悄然消散了。
连最跳脱的弹幕也安静了几秒，然后开始滚动：
【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虽然可恨，但这份恐惧和悔意……看着也有点可怜。】
【拆人姻缘，真的损阴德。】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替那些苦命人问一句：现在知道错了，能补救吗？】
佟湘玉叹了口气，脸上的精明被一丝同情取代。
她示意祝无双把布巾和水递过去。
郭芙蓉也收起了“排山倒海”的架势，抱着胳膊，眉头紧锁。
吕秀才摇头晃脑，低声吟诵：“子曰：‘过而不改，是谓过矣。’ 又曰：‘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此诚……”
郭芙蓉一个眼刀飞过去，秀才立刻噤声。
“林大姐，” 晏辰走上前，语气平和，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他蹲下身，平视着林桂枝，“怕，是因为你知道自己错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息弹幕墙，“这份怕，就是你的良知还没死透。天雷没劈你，是给了你一个回头的机会。现在，你打算怎么办？继续怕下去，等着哪天真的遭报应？还是做点什么，把亏欠的‘德’，一点一点补回来？”
他补充道，“我们客栈的家人们，或许能帮你想想辙。”
“补？怎么补啊？” 林桂枝抬起哭得红肿的眼，茫然又急切地看着晏辰，又求助似的看向佟湘玉、阿楚，甚至看向那些发光的文字。
她声音哽咽，“我……我都这把年纪了，名声也臭了，谁还信我？那些被我害过的人……有的找不到了，有的……有的坟头草都老高了！”
她说着又悲从中来。
“事在人为嘛！” 阿楚也蹲了下来，笑容温暖，带着鼓励，“您看，您最大的本事是什么？是嘴皮子利索，是看人下菜碟，是能把死的说成活的……呃，这个得改改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