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风迷途仔(1 / 2)
门轴一声刺耳的“吱呀”,还没完全歇下,就被一只镶满铆钉的厚底皮靴粗暴地踹开。
门板重重拍在墙上,震得柜台顶上一溜儿擦得锃亮的铜壶叮当作响。
一个顶着夸张造型的人影堵在了门口,光线被他挡了大半,只勾勒出满头支棱着的、染成刺眼荧光绿的头发,根根直立,像只炸了毛的斗鸡。
“喂!边个话事嘎?保护费!交数啦!”来人操着一口生硬又急吼吼的粤语,声音带着刻意拔高的虚张声势。
他手里拎着根锈迹斑斑、一头还微微弯折的水管,在并不明亮的客栈大堂里晃了晃,试图增加点威慑力。
一身磨损得厉害的牛仔夹克缀满意义不明的金属链子,紧身皮裤绷在腿上,脚上那双笨重的靴子沾满了泥点。
脸上挂着强撑出来的凶狠,眼神却在佟湘玉平静地抬眼扫过来时,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
柜台后,佟湘玉头都没抬全乎,指尖慢悠悠地捻过账本泛黄的纸页,眼皮懒懒地掀了掀,瞥了门口那“绿色鸡冠”一眼,鼻子里哼出一股气。
“额滴个神呀,”她拖长了调子,带着股见怪不怪的慵懒劲儿,“这个月第三波咧。”
“展堂,你滴小本本上,这个月保护费指标超额完成多少啦?”
白展堂正缩在角落一张桌子旁,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那把心爱的左轮手枪,闻言立刻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个小巧的笔记本和一支细毛笔,舔了舔笔尖,煞有介事地翻看起来。
“掌柜的容禀,”他一本正经,字正腔圆,“算上门口这位‘绿林好汉’,本月累计遭遇收费人员已达十人次整,其中成功缴纳零次,反缴获对方零花钱总计三钱又八文,另附赠生锈西瓜刀一把、豁口菜刀两柄、以及……”
他顿了顿,瞄了一眼阿基手里的水管,“疑似建筑废料水管一条。”
“超额…超额完成指标…嗯,负的。”
阿楚和晏辰原本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着个巴掌大小、薄如蝉翼的银色平板,上面正实时显示着【同福客栈·欢乐直播间】的界面。
阿基踹门而入的瞬间,晏辰修长的手指已经不着痕迹地在平板边缘轻点了一下,镜头悄无声息地对准了门口这幕开场戏。
阿楚则托着腮,饶有兴致地看着这造型奇特的闯入者,另一只手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打着节奏,像是在欣赏一出即兴喜剧。
“铁蛋,”晏辰声音不高,带着点看好戏的笑意,“给这位‘话事人’做个面部特征扫描,看看数据库里有没有匹配的‘古惑仔’模板?”
“这造型挺复古,有年代感。”
一直像个门神一样杵在阿楚晏辰身后的铁蛋,立刻应声。
他那双原本是深棕色的仿真眼珠瞬间掠过一道极细微的蓝光,对着阿基的脸上下扫视了不到一秒,紧接着,一阵极其突兀、极其洪亮、极其不合时宜的爆笑声猛地从他胸腔里炸了出来!
“噗哈哈哈哈——哎哟喂!老板!老板娘!”铁蛋笑得前仰后合,金属骨架都仿佛在嘎吱作响,他指着门口一脸懵逼的阿基,上气不接下气,“数据库…哈哈…百分百匹配!1988年!香港!《快乐的小鸡》!主演!阿基!江湖花名‘小鸡’!特征:绿色莫西干头,标志性武器——生!锈!水!管!哈哈哈哈!经典永流传啊家人们!”
这突如其来的点名道姓,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阿基举着水管的手僵在半空,脸上那点强装的凶狠瞬间被一种见了鬼似的巨大惊愕取代。
他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张,看看笑得快散架的铁蛋,又看看柜台后面一脸“果然如此”表情的佟湘玉和白展堂,再扫过窗边那两个衣着光鲜、明显不属于这个时代、还对着一个发光小方块指指点点的男女,最后目光落回铁蛋身上。
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那口粤语调子都劈叉了:“丢!痴线咩!点…点解明朝…明朝会有扑街识得我?!仲系…仲系拍过戏嘅我?!”
他感觉自己像被扒光了扔在大街上,那点赖以壮胆的“古惑仔”身份被人瞬间戳破,只剩下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和恐慌。
几乎在铁蛋爆出“阿基”名字的同一秒,阿楚面前那个悬浮在半空、只有她和晏辰能清晰看到的全息投影弹幕墙,瞬间被密密麻麻、五颜六色的文字洪流彻底淹没!
【卧槽!真是《快乐的小鸡》!鸡哥!你的绿色莫西干头掉漆了喂!左边缺了一块!】
【时空错乱之古惑仔穿越明朝普法教育现场!这选题绝了!】
【鸡哥!你手上那根是不是当年敲晕大傻哥那根传奇水管?求签名!】
【前排提醒:鸡哥在戏里偷钱害死亲妈那段演技炸裂!童年阴影!】
【明朝群众表示情绪稳定,本月KpI超额完成(负的)。掌柜的威武!】
【白少侠的小本本专业程度堪比锦衣卫!记录在案,永不录用!】
【铁蛋哥这笑声也太魔性了!求音源!我要当起床铃!笑死!】
【科普:莫西干头起源于美洲原住民,鸡哥这属于文化混搭先锋艺术?】
【邢捕头呢?亲娘啊,这么大的业绩(负的)影响仕途啊!快出来走两步!】
【替鸡哥问一句:明朝有冇马经买?有冇鱼蛋档?好挂住啊!】
【严肃讨论:浪子回头题材在封建社会的教化意义?在线等,挺急的。】
弹幕刷得飞快,充满了震惊、调侃、考据和深度(?)探讨。
阿楚看得津津有味,指尖在虚空中划拉着,偶尔还轻声念出几条特别逗的给晏辰听。
晏辰嘴角噙着笑,眼神却像扫描仪一样,快速过滤着弹幕信息,尤其留意那些提及阿基背景和“害死亲妈”字眼的。
“家人们,”阿楚对着虚空中的弹幕墙,声音清脆带笑,“这位就是来自1988年香港影坛的传奇人物,‘小鸡’阿基!看来他的经典荧幕形象深入人心啊!”
“鸡哥,”她转向门口还在石化状态的阿基,笑靥如花,“看弹幕,大家对你的发型和…武器,都很有研究热情哦!别紧张,这里没人收你保护费,倒是你可能需要交点‘时空观光费’?”
阿基的脑子彻底成了一锅煮沸的粥。
弹幕?直播?1988年?这些词分开来他勉强能懂一点点,合在一起,还对着他喊?
他感觉自己像动物园里被围观的猴子。
“观…观光费?”他下意识地重复,握水管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指骨泛出青白,显得十分用力,“你…你地究竟系乜人?点解…点解知道我啲嘢?”
他眼神里的凶狠早已被巨大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取代,色厉内荏地挥舞了一下水管,“我警告你地!唔好扮神弄鬼!”
“哎哟喂,鸡哥!淡定!淡定!” 郭芙蓉的声音像自带扩音器,响亮地插了进来。
她刚从后院风风火火地冲进大堂,手里还拎着把没来得及放下的扫帚,吕秀才像条尾巴似的紧跟着她,眼镜片后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阿基那身行头。
“我说外面怎么这么大动静呢,敢情来了位港星啊!” 郭芙蓉把扫帚往墙角一靠,大大咧咧地走到阿基面前几步远,叉着腰,“《快乐的小鸡》是吧?我听过!”
“秀才,子是不是曰过‘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虽然你这出场方式挺别致,踹门收保护费,比我们‘雌雄双煞’当年还…呃,生猛?”
吕秀才赶紧扶了扶眼镜,清清嗓子,准备引经据典:“芙妹此言差矣。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这位…阿基兄台,远道而来,必有所求。”
“然则,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 他摇头晃脑,开始进入碎碎念模式。
“停停停!” 阿基被这一连串文绉绉的话绕得头晕,水管指着吕秀才,眉头拧成了疙瘩,“讲人话啊!死四眼仔!咁长气(这么啰嗦)!我系嚟收数噶!唔系嚟听你讲书噶!”
“哗擦!” 一声清脆又带着点刻意耍帅腔调的少年音响起。
白敬琪不知何时也溜达了出来,靠在通往二楼的楼梯扶手上,手里把玩着他那把擦得锃亮的左轮,学着白展堂的样子,用枪口轻轻顶了顶自己额前的碎发,努力摆出一个酷酷的姿势。
“收数?小爷我这把‘追风快枪’专治各种不服!要不要比划比划?保证比你那根破水管快!” 他挑衅地扬了扬下巴。
“敬琪!收起来!玩什么玩!” 佟湘玉立刻瞪眼。
吕青橙从她姐姐吕青柠身后探出个小脑袋,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阿基那头绿毛,脆生生地问:“青柠姐,他的头发好像菜地里被虫子啃坏的菠菜哦!绿油油的,还竖着!”
吕青柠推了推鼻梁上那副小巧的眼镜,小脸上一派严肃的侦探表情:“青橙,不要以貌取人。根据刑狱卷宗记载…呃,根据观察,他的发型属于非常规审美范畴,结合其携带的武器和言行,初步判断:情绪激动,目的明确但手段低效,社会适应能力…存疑。需要更多数据支持。”
她像个小大人一样,一本正经地分析着。
阿基感觉自己被包围了。
一群奇装异服(在他眼里)、言语古怪(秀才)、行为幼稚(白敬琪)、眼光犀利(吕青柠)的人把他围在中间评头论足,还有一个能一眼看穿他底细的铁疙瘩(铁蛋),两个拿着发光板子直播的怪人(阿楚晏辰)。
他那点街头混混的底气,在这诡异又强大的“围观”下,迅速土崩瓦解。
他挥舞着水管,色厉内荏地喊着:“睇咩睇!冇见过靓仔啊!再睇…再睇我就…”
“就点样啊?” 一个清脆又带着点戏谑的女声接过了话头。
祝无双端着一盘刚切好的水果,和龙傲天一起从厨房走了出来。
龙傲天好奇地看着阿基,用粤语嘀咕了一句:“呢个look,好劲抽喔(这个造型,很厉害哦)。”
“放着我来!” 祝无双习惯性地喊出了口头禅,把果盘放在一张空桌上,笑盈盈地走近阿基,“这位…鸡哥是吧?远来是客,打打杀杀多伤和气。来,尝尝我们客栈新到的甜瓜?解解渴,消消火?”
她笑容温和,带着天然的亲和力。
阿基看着递到面前的、散发着清甜香气的果盘,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
他奔波了不知多久,又惊又吓,早就饥肠辘辘。
他咽了口唾沫,眼神在果盘和水管之间游移,脸上的凶狠有点挂不住了。
恰在此时,一个高亢的声音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亲娘哎!这…这这这…这影响仕途啊!”
邢捕头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后面跟着抱着唢呐、一脸“发生什么事了”表情的燕小六。
邢捕头一眼就看到了阿基那醒目的绿毛和手里的水管,眼睛瞬间亮了,像是看到了行走的业绩(和可能的油水)。
“呔!何方妖孽!胆敢在同福客栈聚众闹事!光天化日,手持凶器,意欲何为?!快!从实招来!若有半句虚言,小心本捕头…” 他习惯性地去拔腰间的刀,手摸了个空,才想起今天没带,只好挺了挺胸膛,努力做出威严状。
燕小六立刻条件反射般举起唢呐,鼓起腮帮子就要吹他那套“威慑三连”。
尖锐的唢呐声刚冒出一个刺耳的音符——
“吵死啦!” 一声不耐烦的娇叱响起,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莫小贝不知何时出现在二楼栏杆处,她今天没扎辫子,长发松松地披着,手里还拿着一本翻开的书。
她看都没看楼下,只是随手屈指,朝着燕小六的方向隔空轻轻一弹。
“噗!”
一声闷响,燕小六手里的唢呐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铜质的喇叭口瞬间瘪下去一大块!
那刚冒头的刺耳音符被硬生生掐断,变成了一个滑稽的、漏气般的“噗”声。
燕小六吓得浑身一哆嗦,差点把变形的唢呐扔出去,惊恐地抬头看着二楼。
邢捕头也像被掐住了脖子,后面威胁的话全噎了回去,额头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整个大堂瞬间安静下来。
只有阿基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格外清晰。
他惊恐地看着二楼那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岁、手里还拿着书的少女,又看看燕小六手里那扭曲的唢呐,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是什么功夫?隔空打物?内力?比他们社团的红棍双花还恐怖百倍!
阿基握着水管的手心全是汗,那根锈迹斑斑的铁管此刻感觉有千斤重。
他环视四周:柜台后算账的佟湘玉(深不可测),擦枪的白展堂(神出鬼没),碎碎念的吕秀才(精神攻击),叉腰的郭芙蓉(气势汹汹),玩枪的白敬琪(跃跃欲试),戴眼镜分析他的吕青柠(目光如炬),天真好奇的吕青橙(童言无忌),温和劝水果的祝无双(笑里藏刀?),说粤语的龙傲天(不明觉厉),还有二楼那个弹指间废了唢呐的莫小贝(大魔王!)……再加上那两个一直在“直播”他丑态的男女和那个爆笑的铁疙瘩……
这哪里是什么客栈?这分明是个怪物集中营!
他这点街头混混的本事,在这里简直像个笑话。
“我…我…” 阿基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紧,那句“收保护费”无论如何也喊不出来了。
他感觉自己的腿肚子有点发软。
“鸡哥,” 晏辰温和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站起身,走到阿基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姿态放松,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从容,“看你样子,不像是专程来明朝收保护费的。”
“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迷路了?还是…心里有事,没地方去?” 他的目光平和,却仿佛能穿透阿基那强撑的外壳,看到里面的惶惑和迷茫。
阿基猛地抬头看向晏辰,对方那双沉静的眼睛里没有嘲笑,没有威胁,只有一种让他心头发颤的理解。
那根紧绷的弦,似乎被这温和的目光轻轻拨动了一下。
他嘴唇哆嗦着,眼神剧烈地挣扎。
那尘封的、刻意遗忘的、带着巨大痛苦和悔恨的记忆碎片,像是被这句话撬开了一道缝隙,猛地冲击着他的神经。
“我…我冇…” 他下意识地想否认,想继续维持那点可怜的强硬面具。
“晏辰说得对呀,” 阿楚也走了过来,站到晏辰身边,她的声音清脆,带着点循循善诱的味道,“你看我们这里,有掌柜的、有跑堂的、有厨子、有账房、有捕头、有女侠、还有…嗯,未来的神捕和武林高手,”她笑着指了指吕青柠和白敬琪,“大家聚在这里,都是缘分。”
“有什么坎儿过不去?说出来,说不定家人们还能帮你出出主意呢?” 她说着,手指在虚空中点了点,暗示着那看不见的弹幕。
“家人们?” 阿基茫然地重复,顺着阿楚的手指看去,只看到空气。
“对呀!宝宝们!” 佟湘玉终于合上了账本,也加入了劝解队伍,她指着阿楚晏辰面前的空气,语气自然得像在介绍自家亲戚,“就是阿楚姑娘说的,在‘直播’那头看着咱们的热心肠!几万…呃,好多好多人呢!”
“额滴神,力量大着呢!有啥想不开的,跟家人们唠唠?”
几万…好多人…看着自己?
阿基感觉头皮更麻了。
他看看佟湘玉,又看看阿楚晏辰,再看看那空无一物却仿佛真有无数目光注视的地方。
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和无地自容的感觉攫住了他。
那根支撑着他虚张声势的神经,终于彻底绷断了。
“帮…帮我?” 阿基的声音忽然变得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那口粤语也失去了之前的腔调,只剩下破碎的痛苦,“点帮啊…点样可以帮到我啊…我…我害死咗我妈啊…”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哭腔。
他再也握不住那根水管,“哐当”一声,沉重的铁管砸在地上,扬起一小片灰尘。
他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骨头,肩膀垮塌下来,双手痛苦地抱住了头,荧光绿的头发在颤抖。
整个同福客栈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只有铁蛋悄无声息地挪动了一下位置,隐隐将阿楚和晏辰护在身后。
傻妞也靠了过来,安静地站在铁蛋旁边。
弹幕墙在阿基吼出那句“害死我妈”的瞬间,仿佛凝固了一刹那,随即以更汹涌的速度滚动起来:
【来了!童年阴影名场面!鸡哥演技在线!】
【唉,浪子回头金不换,可惜代价太大了。】
【原生家庭问题?社会边缘青年误入歧途的悲剧。】
【明朝有没有心理辅导?在线等,挺急的!】
【莫小贝女侠内力传音: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吕青柠小神探,该你出手分析犯罪动机了!】
【邢捕头:亲娘啊,这属于重大过失致人死亡,按律…(被捂嘴)】
【祝无双:放着我来!心灵鸡汤灌一碗!】
【龙傲天:识得返转头,仲系好仔嚟嘅(知道回头,还是好孩子)。】
【白少侠:小爷我的枪能打醒他吗?】
“铁蛋,”晏辰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不容分辩的指令,“调取《快乐的小鸡》关键片段,尤其是…那个转折点。用全息投影,给他看。”
他需要让阿基直面自己最深的伤口,这很残忍,但可能是解开心结唯一的钥匙。
“明白,老板。”铁蛋眼中蓝光微闪。
他上前一步,伸出金属手指,指向大堂中央那片相对空旷的地面。
一道柔和却无比清晰的光束从他指尖投射而出。
光影交织,色彩鲜明,带着八十年代港片特有的颗粒感和饱和色调。
一个逼真得令人心悸的立体场景瞬间出现在众人眼前——正是电影《快乐的小鸡》中那改变阿基命运的一幕:
逼仄、杂乱、充满市井气息的香港旧屋邨走廊。
年轻时的阿基,头发还没染成绿色,但也足够叛逆不羁,脸上带着混不吝的凶狠。
他粗暴地从一个颤巍巍的老妇人手里抢过一个破旧的钱包,老妇人哭喊着哀求:“阿基!唔好啊!呢个系你阿妈睇病嘅钱啊!(阿基!不要啊!这是你妈看病的钱啊!)”
“死开啊!八婆!” 投影里的阿基恶狠狠地推开老妇人,头也不回地跑掉,嘴里还骂骂咧咧。
镜头切换。
昏暗的病房。
病床上,一个面色蜡黄、形容枯槁的中年妇人剧烈地咳嗽着,眼神绝望地望着门口的方向。
医生在旁边无奈地摇头。
旁白(铁蛋用低沉平缓的语调同步翻译):“阿基的母亲,因无法及时支付治疗费用,病情急剧恶化,于当晚…”
“啊——!!!” 投影还未播完最后几个字,一声撕心裂肺、饱含无尽痛苦和悔恨的嚎叫猛地从现实中的阿基喉咙里迸发出来!
那声音凄厉得仿佛要将灵魂都撕裂!
他像一头受伤绝望的野兽,猛地扑向那全息投影,似乎想抓住什么,想阻止什么。
但他的手徒劳地穿过了光影,只搅动了一片虚无的光粒子。
巨大的痛苦和彻底的崩溃让他失去了所有力气,双膝一软,“咚”地一声重重跪倒在地。
他双手疯狂地捶打着地面,额头也一下下用力磕在冰冷坚硬的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糊了满脸。
“妈!妈!我对唔住你啊!我知错啦!我真系知错啦!我系衰仔!我系畜生啊!妈——!” 他哭喊着,嘶吼着,用最原始的方式宣泄着积压了不知多久的悔恨。
那凄厉的哭嚎声在客栈大堂里回荡,震得每个人心头都沉甸甸的。
郭芙蓉眼圈瞬间红了,别过头去。
吕秀才摘下眼镜,用袖子擦了擦眼角,长长叹了口气:“唉,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悲乎!”
白展堂默默收起了他的左轮和小本本,脸上惯常的油滑消失不见。
祝无双捂着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龙傲天沉默地拍了拍妻子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