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出时光密钥(1 / 2)
许墨林踏进同福客栈门槛时,带来的不是脚步声,而是一股裹着水汽与旧报纸油墨味的阴冷穿堂风。
他身上的黑色呢子大衣剪裁挺括,却掩不住长途跋涉的风尘仆仆,下摆湿漉漉地滴着水,在门口积起一小滩深色。
领口一丝不苟地紧扣着,衬得那张瘦削的脸愈发苍白。
他左手紧紧攥着一个黄铜物件,约莫巴掌大小,表面布满磨损的齿轮和细密的刻痕,像一颗沉默又躁动的心脏。
右手看似随意地插在大衣口袋里,藏在布料下的手正暗暗使劲。
他没看任何人,鹰隼般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整个大堂,掠过擦拭柜台的白展堂,掠过正在角落试图用手机自拍摆出“排山倒海”架势的郭芙蓉,最终停留在正中央的晏辰和阿楚身上。
那目光里没有初来者的好奇,只有一种紧绷的审视和评估。
大堂里那点由手机屏幕和桌上小油灯混合而成的暖光,似乎被他身上那股子阴冷硬生生逼退了几分。
“叨扰了。”许墨林的声音低沉沙哑,像许久未上油的旧门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江南口音,却异常清晰,穿透了吕秀才正对吕青柠讲解“见贤思齐焉”的背景音。
“鄙人许墨林,身陷囹圄,听闻此地乃一方净土,特来求个…暂时的落脚处。”他微微颔首,动作带着一种旧式文人的克制与疏离,目光却依旧牢牢锁在晏辰和阿楚身上,仿佛他们是这大堂里唯一值得戒备的存在。
“额滴神呀!”佟湘玉的声音带着她特有的夸张腔调从柜台后响起,她正心疼地看着许墨林脚下那滩水渍弄脏了她刚擦的地板,手里的抹布下意识地搓了搓,“这位客官,快进来快进来,外头这雨下滴跟老天爷倒洗脚水似滴!”
“展堂,快给客人倒杯热茶暖暖身子!愣着干啥嘛!”
白展堂身影一晃,如同鬼魅般已闪到许墨林身侧,脸上堆着职业化的热情笑容:“哎哟客官您里边请!这鬼天气,淋坏了吧?”
“您放心,到了咱同福客栈,就跟到了家一样!葵花点穴手——不是,葵花点茶手!热茶马上就好!”他嘴里打着哈哈,眼神却飞快地在许墨林紧握的左手和插在口袋里的右手之间溜了一圈,笑容不减,脚步却微妙地调整了位置,隐隐护住了佟湘玉的方向。
阿楚正懒洋洋地靠在晏辰身上,手指在悬浮于半空的全息投影屏上划拉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弹幕瀑布般刷过。
她闻言抬眼,目光如电,瞬间将许墨林从头到脚扫描了一遍。
晏辰则放下手中那本伪装成《礼记》的《仿生机器人日常保养与进阶调戏指南》,修长的手指轻轻推了下虚架的眼镜框,吕青柠推了推自己的小圆眼镜,小声嘀咕:“爹,他模仿你!”
晏辰嘴角噙着一丝饶有兴味的浅笑:“许先生?听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这兵荒马乱的年月,能寻到我们这小小的同福客栈,也是缘分。”他语调温和,却带着一种无形的探究。
许墨林似乎对白展堂的“热情”和阿楚审视的目光视若无睹,径直走向一张空桌。
他落座的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沉稳,仿佛在极力控制着什么。
那只紧握黄铜机关盒的左手,小心翼翼地放在桌面上,发出轻微的“嗒”一声轻响。
盒子上几处暗沉的深褐色污点,在灯下显得格外刺目。
“嚯!这出场自带BGM啊!阴风阵阵!”
“大衣哥看着像从谍战片场直接穿越过来的!”
“重点难道不是他手里那个铁疙瘩?上面那深色的是啥?锈?不像啊…”
“亲娘嘞,掌柜的又要心疼地板了!邢捕头快来,有生意!(狗头)”
“感觉来者不善啊,老白那站位,专业!”
铁蛋那闪着幽蓝光泽的电子眼微微转动,视线焦点精准地落在桌面那只布满刻痕的黄铜机关盒上。
“老板娘,介玩意儿瞅着挺邪乎啊!俺瞅瞅?”他瓮声瓮气地开口,一口地道的东北腔打破了短暂的沉寂。
没等阿楚点头,两道柔和的蓝色光束已从他眼中投射而出,如同实质的探针,将那只机关盒完全笼罩其中。
光束在盒体表面缓慢移动,所过之处,盒子的每一个凹槽、每一道磨损的纹路、甚至那些深褐色的可疑污渍,都被瞬间扫描、分析,转化为一道道飞速滚动的数据流,在他胸前的半透明显示屏上疯狂刷新。
空气中响起细微的“滋滋”电流声。
许墨林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插在大衣口袋里的右手似乎握得更紧了。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那鹰隼般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铁蛋胸前的数据屏,又飞快地垂下眼皮,盯着桌面上自己那只紧握盒子的左手,掌心沁出细汗。
“咋样啊,铁蛋兄弟?这宝贝疙瘩…有说法?”李大嘴端着盘刚出锅的油汪汪的炒鸡蛋,凑过来好奇地问,鼻子还使劲嗅了嗅,“咦?这盒子上…咋有股子铁锈混着…呃…咸鱼放久了的味儿?”
全息投影屏上,原本还在讨论许墨林大衣款式的弹幕瞬间爆炸:
“我擦!放大!右上角!那深色痕迹!绝对是血!干了很久的血!”
“楼上显微镜成精?不过…好像真是!形状不规则,边缘渗透!”
“危!警报拉响!掌柜的!快让老白点他!葵花点穴手预备!”
“这盒子是个啥?古董?凶器?潘多拉魔盒?”
“铁蛋哥快扫描内部!是不是藏了炸药?”
“感觉这位许先生…故事很深啊。家人们,瓜子板凳备好!”
阿楚的指尖在全息屏上轻轻一点,几条高亮、标注着“血迹分析-高度吻合”字样的弹幕被单独提取放大,悬浮在许墨林面前的空气中,异常醒目。
她歪着头,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天真好奇的笑容,眼神却锐利如刀:“许先生,您这‘小玩意儿’,经历挺丰富啊?沾过点…不太吉利的东西?”
许墨林沉默了几秒。
整个大堂都安静下来,连吕秀才都暂时停止了子曰诗云,推了推眼镜,狐疑地打量着那只盒子。
莫小贝看似无聊地用手指在桌面画圈,指尖萦绕的淡淡寒气却让桌面凝结出一小片薄霜。
白敬琪的手已经悄悄按在了后腰别着的那把锃亮左轮手枪的枪柄上,吕青橙则不动声色地挪到了她姐姐吕青柠身侧。
终于,许墨林长长地、极其沉重地叹了口气。
那叹息声仿佛承载着千钧重负,带着无尽的疲惫与悲怆。
他抬起头,眼中竟真的浮起一层薄薄的水光,那是一种混合着巨大痛苦与深沉绝望的光芒。
他缓缓松开一直紧握的左手,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轻轻拂过铜盒上那几处暗褐色的污迹,动作轻柔得如同抚摸情人的脸庞。
“诸位…见笑了。”他的声音更加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此物…乃是我一位至交好友…临终所托。”
“他…他为了护住此盒中的一点微末之物,不惜…不惜以命相搏…”他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似乎在强忍巨大的悲痛,“血迹…是他的。”
“他倒在…倒在那些鹰犬的枪口之下…只来得及…只来得及将这盒子塞给我,说…说‘国宝…不可…失…’”
他的话语如同沉重的铅块,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佟湘玉早已忘了她的地板,用手帕捂着嘴,眼圈泛红:“额滴神呀…太惨咧…太惨咧…”
郭芙蓉也收起了手机,脸上满是义愤填膺:“岂有此理!光天化日…呃,不对,是黑灯瞎火,竟敢如此行凶!排山倒海都便宜了他们!”
吕秀才立刻接口,语气激昂:“子曾经曰过,见义不为,无勇也!许先生,您放心!我辈读书人,虽手无缚鸡之力,但浩然正气长存!定当…定当…”
他一时想不出具体“定当”做什么,卡住了。
“卧槽!反转了?国宝守护者?”
“泪目了家人们!这演技…不,这真情实感!”
“国宝?啥国宝?传国玉玺?清明上河图?”
“致敬无名英雄!掌柜的,给这位义士免单!”
“秀才别卡壳啊!定当…定当…请人家吃个李大嘴的炒鸡蛋?(笑哭)”
“气氛都烘托到这了,盒子打开看看啊!急死我了!”
祝无双早已放下手中的抹布,快步上前,声音温柔而坚定:“放着我来!许先生,您先喝口热茶定定神。”
她麻利地倒了一杯热茶,轻轻放在许墨林手边。
龙傲天也凑了过来,操着不太熟练的普通话,眼神灼灼地盯着那铜盒:“许生,介个盒…机关好犀利喔?可否俾我睇下?”
许墨林感激地对祝无双点点头,端起茶杯,指尖的颤抖似乎平复了些许。
面对龙傲天的请求,他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无奈:“龙先生好眼力。此盒名为‘九连环心锁’,乃前朝大匠所制,非…非特定手法无法开启。”
“我那挚友…便是唯一的开锁人。如今…如今…” 他摇摇头,悲伤再次弥漫开来。
就在这悲情氛围弥漫,众人唏嘘不已之时,柜台那边突然传来“啪嗒”一声清脆的算盘珠子撞击声。
佟湘玉一手还用手帕按着眼角,另一只手却极其熟练地在算盘上又拨了一下,眼睛看着账本,嘴里下意识地念叨着:“唉…国宝…义士…真滴惨…咦?等等!”
“今儿个早上‘聚宝斋’当铺滴王掌柜过来结账,说他那儿刚收了个好物件儿,是个顶顶金贵滴古玉蝉,玉质通透,雕工了得,据说是宫里流出来滴宝贝…典当滴人嘛…王掌柜说是个穿黑呢子大衣、说话带点南方口音滴斯文先生,给滴名字…好像就叫…许什么林?”
佟湘玉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惊雷,瞬间劈碎了满堂的悲情。
许墨林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僵!
茶水晃出些许,溅在他黑色的大衣袖口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他脸上的悲恸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闪而过的错愕和冰冷。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快到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但那丝慌乱和阴鸷却如同毒蛇吐信,清晰地落入了紧盯着他的阿楚、晏辰、白展堂以及铁蛋傻妞眼中。
大堂里死一般的安静。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许墨林。
李大嘴端着那盘炒鸡蛋,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郭芙蓉的“排山倒海”手势僵在半空。
吕秀才的“浩然正气”卡在喉咙里。
白敬琪握枪的手更紧了,吕青橙下意识地拉住了姐姐的手,吕青柠的小圆眼镜片上反射着锐利的光。
莫小贝手指下的薄霜无声地蔓延开一小片。
“??????????????”
“卧槽!惊天大反转!典当国宝?”
“掌柜的!你是我滴神!这算盘打得及时!”
“好家伙!合着刚才的眼泪是鳄鱼的眼泪?”
“穿帮了穿帮了!许影帝翻车现场!”
“那血是谁的?他朋友的?还是…被他干掉的原主人的?细思极恐!”
“家人们,这剧情比番茄小说还刺激!瓜子不够嗑了!”
阿楚脸上的“天真好奇”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的洞悉。
她坐直身体,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轻响,像倒计时的秒针。
晏辰脸上的浅笑也消失了,他缓缓放下那本《保养指南》,手指看似随意地搭在桌沿一个不起眼的银色金属环上,那是他随身携带的微型力场发生器开关。
铁蛋眼中的扫描光束倏地收回,胸前的数据屏瞬间切换成红色的警戒模式,一行行加密指令飞速刷过。
傻妞悄无声息地挪到了客栈门口,看似在整理门帘,实则封住了退路。
许墨林缓缓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磕碰,发出“笃”的一声轻响,在安静的大堂里格外刺耳。
他抬起头,脸上那点残存的悲恸和慌乱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他慢条斯理地用一块雪白的手帕擦拭着袖口被茶水溅湿的地方,动作优雅而专注,仿佛那是此刻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
擦完,他将手帕仔细叠好,重新放回口袋。
“掌柜的…”许墨林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低沉沙哑,却多了一丝金属般的冷硬,“好记性。好眼力。”
他嘴角扯出一个极其细微、毫无温度的弧度,目光锐利如刀,刮过佟湘玉的脸,“聚宝斋…王掌柜…舌头未免太长了点。”
他不再看佟湘玉,冰冷的视线扫过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定格在晏辰和阿楚身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赤裸裸的威胁:“看来,这小小的同福客栈,果然是藏龙卧虎。”
“也罢,省了许某许多口舌。”他那只一直插在大衣口袋里的右手,终于缓缓抽了出来。
手中赫然握着一把乌黑锃亮、线条流畅得近乎艺术品的小巧手枪,枪口有意无意地对着晏辰的方向。
“既然温情戏码演不下去了,”许墨林的声音如同淬了冰,“那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许某所求不多。交出‘盘古密钥’,这个盒子,”他用枪口点了点桌上的黄铜机关盒,“连同里面的小玩意儿,就都是你们的。”
“否则…”他顿了顿,枪口微微抬起,指向屋顶,语气森然,“这间有趣的客栈,和里面所有有趣的人…恐怕就要灰飞烟灭,给这沉闷的雨夜添点热闹了。”
“哗擦!”白敬琪第一个按捺不住,猛地拔出腰间的左轮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许墨林,少年清亮的嗓音带着强装的凶狠:“小爷我崩了你信不信!”
“敬琪!别冲动!”白展堂一声低喝,身形如电,瞬间挡在了佟湘玉身前,手指微屈,葵花点穴手蓄势待发。
郭芙蓉也反应过来,双掌一错,内力涌动:“排山倒海!”
吕青橙小脸紧绷,摆出惊涛骇浪的起手式。
李大嘴吓得一哆嗦,手里的炒鸡蛋盘子差点掉地上,被旁边的祝无双眼疾手快地扶住。
龙傲天则迅速靠近那只黄铜盒子,眼神凝重地观察着上面的机关。
“动枪了!真家伙!”
“白少侠威武!左轮对撸子!这火力对比…”
“老白护妻!帅!”
“小郭姐姐发威!排他丫的!”
“关键那盒子!里面到底是啥?炸弹?毒气?”
“许墨林要啥?盘古密钥?啥玩意儿?听起来像核弹发射密码?”
“家人们,这剧本杀升级成真人CS了!”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际——
“喀哒…喀…哒哒…喀哒…哒哒哒…”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机械摩擦声,从许墨林放在桌面上的那只黄铜机关盒内部传了出来!
声音带着某种奇特的节奏感,像生锈的齿轮在艰难转动,又像是…某种密码的敲击!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让许墨林脸色剧变!
他猛地转头盯向盒子,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无法控制的震惊和一丝…慌乱?
似乎这盒子内部的自鸣,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别动!”龙傲天低喝一声,粤语都忘了,整个人几乎扑到了桌子上,耳朵紧紧贴向冰冷的黄铜盒壁,神情专注到了极致,口中急速低语:“嘀…嗒…长…短…间隔…三短…一长…再两短…”
他一边听,一边用手指在桌面上飞快地模拟着那节奏。
佟湘玉吓得躲在白展堂身后,探出半个脑袋:“额滴个神呀!这盒子成精咧?自己会说话?”
莫小贝指尖的寒气骤然加重,她面前的茶杯瞬间凝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吕青柠推了推眼镜,小脸紧绷:“爹,这声音…像是某种编码序列!很规律!”
弹幕再次炸裂:
“盒子响了!闹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