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好了她的内耗(1 / 2)
七月的雨丝细密,织成一张朦胧的灰网,温柔地笼罩着七侠镇。
同福客栈大堂里,却是一派蒸腾的热闹。
水汽混着李大嘴新研发的“霹雳火辣油泼面”的霸道香气,还有白展堂那壶温得恰到好处的劣酒味儿,在空气里浮沉。
“哎呀额滴神呀!”佟湘玉拍着柜台,陕西腔调带着点恨铁不成钢,“展堂!跟你说了多少遍咧,下雨天门口那水洼洼,放块砖头能绊倒几个客人?‘绊倒葫芦洒了油’,这损失算谁的?”
白展堂正倚着柱子,手里捏着个小酒盅,闻言嘿嘿一笑,张口就来:“掌柜的您甭愁,砖头绊脚不用忧。酒香不怕巷子深,客似云来……”
“打住打住!”郭芙蓉从二楼探出头,手里还捏着个最新款的全息投影手机,屏幕上光影流转,正录着白展堂的窘态,“老白,你这打油诗水平,直播间家人们都说‘不如吕秀才的英文诗’!”
她晃了晃手机,全息投影在空气中展开一片光幕,几条弹幕醒目地飘过:
“老白,押韵是硬伤啊!”
“想念秀才的莎士比亚十四行!”
“掌柜的:心累.jpg”
吕秀才(吕轻侯)立刻从账本堆里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虚拟的眼镜,文绉绉地纠正:“芙妹,是‘So’,十四行诗,莎翁的精华!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打住!你俩都打住!”郭芙蓉翻了个不屑的眼神,对着手机镜头飞了个吻,“宝宝们,看,这就是我们客栈的‘文化担当’,一个打油,一个拽洋文!还是听我的——”
她清了清嗓子,手机自带伴奏瞬间响起动感节拍,“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四季……”
角落里的阿楚正把一块剔透的水晶糕喂到晏辰嘴边。
晏辰,一身月白长衫,颇有几分浊世佳公子的飘逸,此刻却故意偏过头,嘴角噙着一丝促狭的笑。
“阿楚,你这投喂手法,”他慢悠悠地品评,“技术含量有待提升,精准度尚不及铁蛋给傻妞拧螺丝钉的万分之一。”
“厚礼蟹!”旁边正用精密工具调整手腕关节的龙傲天闻言抬头,塑料粤普带着夸张的嫌弃,“晏老板,你这情话,冷的程度堪比李大嘴今早从冰窖刨出来的冻豆腐!洒洒水啦!”
他身边的祝无双立刻配合地做了个夸张的寒颤动作。
“哎呀,晏辰!”阿楚佯怒,把那块水晶糕飞快地塞进自己嘴里,鼓着腮帮子瞪他,像只气呼呼的松鼠,“再嫌弃,今晚高科技暖床垫,没你份儿!自己抱着火折子哆嗦去!”
她说着,还孩子气地冲晏辰皱了皱鼻子。
铁蛋,人如其名,高大壮实如铁塔,正吭哧吭哧地给傻妞展示他新下载的“东北秧歌全息教程”。
闻言立刻操着浓重的东北腔插话:“老板娘,这话唠的!俺们boss身娇肉贵,哪能冻着?傻妞,你说是不?”
他撞了撞身边的傻妞。
傻妞正对着一个小巧的虚拟屏幕,手指飞快操作,调试着客栈的智能温控系统,一口脆生生的四川话:“就是嘛!老板冻坏了,哪个给我们发升级用的超导能量块嘛?铁憨憨,你扭秧歌的姿势像在拆解故障机甲,莫要丢人咯!”
她嫌弃地瞥了一眼铁蛋笨拙扭动的身姿。
“哗擦!”一声脆响,白敬琪的身影如同装了弹簧,猛地从二楼栏杆翻下,稳稳落在大堂中央,手里那把擦得锃亮的古董左轮手枪挽了个漂亮的花,“爹!娘!快看!我刚给‘小辣椒’做了深度抛光保养!这光泽度,绝对六六六!”
他献宝似的把枪举高。
大堂穹顶悬挂的全息投影仪忠实地捕捉着这一切,几条新的弹幕适时飘出:
“敬琪少爷帅炸!”
“小辣椒?这名字起得,有郭女侠风范!”
“小心走火啊少年!”
坐在八仙桌旁安静看书的吕青柠抬起头,推了推同样虚拟的“推理专用”眼镜框,小脸严肃:“敬琪哥,动能定理和摩擦系数决定了,过度抛光可能导致击发机构异常磨损,增大意外走火概率。真相往往隐藏在细节的疏忽里。”
她旁边的吕青橙立刻丢下手里的九连环,蹦起来:“姐!敬琪哥才没那么笨!敬琪哥,啥时候再带我去后院练枪法?我的‘惊涛骇浪’掌风保证不掀翻你的靶子!只掀翻李大嘴叔叔晾的腊肠!”
她挥舞着小拳头。
李大嘴端着一盆红艳艳的辣椒油从厨房出来,刚好听见,大嗓门立刻炸开:“哎哟我的小祖宗!那可不行!我那腊肠是加了秘制十三香的!金不换!‘一根腊肠香十里,神仙闻了也流口水’!”
“额滴神呀!”佟湘玉痛苦地扶额,“都消停会儿!吵得额脑仁疼!‘三个女人一台戏’,你们这……”
她话未说完,异变陡生!
轰隆——!
一声沉闷至极的巨响,仿佛千斤重物狠狠砸在楼板上,震得整个客栈都跟着晃了三晃。
灰尘簌簌落下,混在油泼面的热气里。
巨响的来源,正是二楼最东头那间堆放杂物的库房!
“地震咧?!”佟湘玉吓得一把抓住白展堂的胳膊。
“保护掌柜的!”白展堂瞬间进入战斗状态,身形一闪已挡在佟湘玉身前。
“哗擦!有埋伏?”白敬琪反应极快,小手枪瞬间指向声音来源的楼梯口。
“何方妖孽!”郭芙蓉柳眉倒竖,手机一收,下意识摆出了惊涛掌的起手式。
“放着我来!”祝无双娇叱一声,袖中短棍滑落手中。
龙傲天则迅速在身前布下几道微光闪烁的简易机关屏障,嘴里嘀咕:“厚礼蟹!搞偷袭?不讲武德!”
阿楚和晏辰交换眼神,默契十足。
晏辰手腕一翻,一个纽扣大小的银色装置弹出,无声地悬浮到他眼前,投射出只有他能看见的扫描数据。
阿楚则轻轻按了下耳后,低声道:“铁蛋,傻妞,非战斗人员规避,能量盾预备。扫描热源和生命体征。”
“得令,老板娘!”铁蛋瓮声应道,庞大的身躯却灵活地挡在阿楚侧前方。
“扫描中…老板,老板娘,有强烈生命信号,单一,无武器能量反应,情绪波动…极度紊乱,恐慌值爆表!”傻妞快速汇报,虚拟屏幕在她面前飞速刷新数据。
“不是袭击。”晏辰看着眼前扫描图,眉头微蹙,“像…空间异常点塌缩?能量模式很陌生。”
“上去看看!”佟湘玉定了定神,拍板道,声音还有点抖,“展堂,敬琪,护着点!”
众人小心翼翼,屏息凝神地涌上二楼。
库房的门虚掩着,里面一片狼藉。
原本堆积的旧桌椅、破麻袋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冲开,清出一片空地。
空地的中央,一个身影蜷缩着,瑟瑟发抖。
那是个约莫四十出头的女人。
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却散落了几缕,凌乱地贴在苍白的额角和汗湿的颈边。
她穿着一身剪裁精良但此刻皱得不成样子的深灰色职业套裙,脚上是沾满灰尘的黑色细高跟鞋,一只鞋跟已经歪了。
她怀里死死抱着一座摇摇欲坠的“山”——那是无数打印纸、文件夹、贴着彩色标签的笔记本、平板电脑(屏幕已碎裂)堆叠挤压成的堡垒。
她的身体筛糠般抖动着,眼神空洞失焦,嘴唇翕动,发出破碎、重复、带着哭腔的呓语:
“…我的PPT呢?…季度汇报…Allen要的数据…Deadle…完了…全完了…在哪里…我的PPT呢?!…”
她仿佛沉浸在一个只有截止日期和丢失文件的绝望世界里,对外界汹涌而来的目光和全息镜头浑然不觉。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窒息的焦虑和恐慌。
“???这出场方式…震撼我妈!”
“好家伙,文件山成精了?”
“姐姐这黑眼圈…打工人狠狠共情了!”
“明朝有PPT?穿越带KPI?惨绝人寰!”
“她念叨啥呢?P…P啥T?”
“额滴亲娘咧…”佟湘玉倒吸一口凉气,看着那摇摇欲坠的文件山和女人崩溃的状态,天生的母性压过了惊吓,“这姑娘…造了啥孽啊?快,快扶一把!大嘴!展堂!愣着干啥!”
白展堂和白敬琪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想把她搀扶起来,顺便稳住那堆文件。
那女人却像受惊的兔子猛地一缩,把怀里的文件抱得更紧,尖声叫道:“别碰!别碰我的东西!季度汇总!市场分析!Allen会杀了我的!”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文件夹硬壳封面里。
“姑娘,姑娘!莫怕莫怕!”佟湘玉放柔了声音,努力挤出最和善的笑容,像哄小孩一样,“这是同福客栈,安全滴很!你看,额们都是好人!‘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有啥难处,跟姐说!”
她指了指自己。
“安全?”女人茫然地抬起头,涣散的目光扫过周围古色古香的建筑,穿着长衫马褂的众人,最后落在悬浮在空中、不断刷新着弹幕的光幕上。
“明朝没有KPI!”
“姐姐看这里!”
“文件重要命重要?”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仿佛看到了更恐怖的东西,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头一歪,竟直接晕了过去。
怀里的文件山轰然倒塌,雪片般散落一地。
“哗擦!”白敬琪手忙脚乱地去扶人。
“放着我来!”祝无双眼疾手快,一个滑步上前,稳稳托住了女人软倒的身体。
“快!抬楼下!放额屋里!”佟湘玉指挥若定,“秀才!去请大夫!…哦不对,阿楚!晏辰!快看看!”
阿楚和晏辰早已上前。
晏辰指尖弹出一个微型医疗扫描仪,淡绿色的光晕笼罩住昏迷的女人。
“生命体征平稳,极度疲劳,严重焦虑引发的短暂晕厥,脱水,低血糖。”他快速报出数据。
阿楚则从她那个看似小巧的锦囊(实则是空间折叠装备)里摸出一支营养补充剂,示意祝无双帮忙喂下。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这位“天降文件侠”抬进了佟湘玉那间带着暖炕和熏香味道的上房。
郭芙蓉麻利地打来热水,吕青柠细心地拧了毛巾递给佟湘玉。
佟湘玉坐在炕沿,用温热的毛巾轻轻擦拭着女人额头的冷汗和脸上的灰尘,动作轻柔得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唉,可怜见儿的,”佟湘玉叹息,“瞧这身板瘦的,‘麻秆挑水——两头颤’,定是累狠了。小贝,去厨房,让你大嘴叔叔下碗清汤面,多卧个荷包蛋!‘人是铁,饭是钢’!”
莫小贝应了一声,身影一闪已掠出门外,内力深厚,落地无声。
女人在温暖的炕上、轻柔的擦拭和食物的香气中悠悠转醒。
她睁开眼,先是茫然,随即记忆回笼,猛地坐起,惊慌失措地四处张望:“我的文件!我的电脑!”
“在这儿呢,姑娘,莫急莫急!”佟湘玉赶紧按住她,指着炕边一张桌子上,被吕青柠细心整理码放(虽然依旧杂乱)的文件堆和那个屏幕碎裂的平板,“都给你收好了,一张没少!‘好借好还,再借不难’,额们不拿你东西。”
女人看到文件,紧绷的神经似乎松了一丝,但巨大的焦虑和身处陌生时空的恐慌依旧主宰着她。
她看着佟湘玉温和的脸,又看看围在门口探头探脑的众人,还有空气中不断飘过的弹幕:
“醒了醒了!”
“姐姐别怕!”
“同福客栈安全区!”
眼泪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
“我…我叫方慧…”她哽咽着,语无伦次,“我不知道…我怎么到这里了…我在公司…加班…改最后一版PPT…Allen那个混蛋…他临时又加需求…说早上九点…九点就要…我熬了三个通宵…咖啡…咖啡喝完了…我想去茶水间…然后…天旋地转…”
她捂住脸,瘦削的肩膀剧烈耸动,“完了…全完了…工作丢了…房贷…孩子兴趣班的钱…怎么办啊…”
她断断续续的哭诉,夹杂着“KPI”、“OKR”、“Deadle”、“房贷”、“内卷”、“优化(裁员)”这些对明朝土着如同天书的词汇,描绘出一个现代职场人窒息般的生存图景。
满堂安静,只有她压抑的哭声和窗外沙沙的雨声。
“房贷…兴趣班…窒息了!”
“Allen是谁?拉出来祭天!”
“古代没有房贷!姐姐留下!”
“打工人何苦为难打工人…泪目”
佟湘玉听得眼圈发红,她虽然不懂那些词,但那沉重的绝望感她能感受到。
她拍着方慧的背:“方姑娘,哭吧哭吧,哭出来就好受些。在额这儿,‘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你那个什么‘屁屁踢’,额们帮你想法子!先吃饭!大嘴的面,神仙吃了都叫好!”
正说着,李大嘴端着一个大海碗,小心翼翼地进来了。
清亮的鸡汤做底,细白的面条卧在碗中,上面盖着一个金灿灿、颤巍巍的荷包蛋,几点翠绿的葱花点缀,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来来来,方姑娘,趁热吃!”李大嘴把碗放在炕边小几上,搓着手,“‘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慢点吃!我这‘清心寡欲神仙面’,专治各种心火旺,吃一碗,包你啥烦心事都忘喽!”
食物的温暖香气像一只温柔的手,暂时抚平了方慧紧绷的神经。
她看着那碗朴素却充满诚意的面,又看看李大嘴憨厚的笑容和佟湘玉关切的眼神,眼泪掉得更凶,却终于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热汤下肚,胃里暖了,冰冷的指尖似乎也恢复了一点知觉。
就在这气氛稍缓之际,门口传来一声刻意压低的咳嗽。
只见邢育森一手按着腰刀柄,一手背在身后,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关切”笑容踱了进来,燕小六抱着快板亦步亦趋。
“咳咳,佟掌柜,”邢捕头目光锐利(主要是锐利地扫过方慧放在炕边小几上的随身小坤包),“听说贵店…呃…天降祥瑞?这位…女侠?”
他打量着方慧的穿着,“看着…甚是奇特啊?不知从何方仙山福地而来?可有路引?身上…可携带了…嗯…违禁之物?”
他一边说,一边状似无意地往小坤包那边凑近。
方慧刚放松一点,被这官差模样的人一问,又紧张起来,下意识地抓紧了自己的包:“我…我没有…”
她求助地看向佟湘玉。
佟湘玉立刻站起身,挡在方慧和邢捕头之间,脸上堆起生意人的笑:“哎呀,邢捕头!看您说的!什么祥瑞不祥瑞的,这是额远房表妹!家里遭了灾,来投奔额的!‘穷在闹市无人问’,可怜着呢!路引…路引路上丢了!正补办呢!”
她一边说,一边悄悄给阿楚使眼色。
阿楚会意,笑着上前一步,手腕一翻,一小锭银子已经不着痕迹地塞进了邢育森背在身后的那只手里:“邢捕头辛苦,雨天还来巡查。一点茶水钱,给捕头和小六兄弟买点热乎的驱驱寒。我这表妹受了惊吓,身子弱,您看…”
邢育森掂量着手里银子的分量,脸上的严肃瞬间冰雪消融,笑得见牙不见眼:“哦!表妹啊!早说嘛!佟掌柜的亲戚,那就是我老邢的亲戚!‘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丢路引了?小事一桩!小六!”
他转头。
“有!”燕小六立刻挺胸。
“回头给佟掌柜的表妹…呃…方表妹,补办个路引!特事特办!‘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嘛!”邢育森官腔十足。
“是!师父!”燕小六点头如捣蒜,顺手就打起了快板,“竹板这么一打啊,别的咱不夸,夸一夸咱七侠镇,办事顶呱呱!官民一家亲……”
邢育森满意地点点头,目光最后恋恋不舍地扫过方慧那个看起来很“高级”的小坤包,尤其是包口露出的一小节亮晶晶的口红管。
他忽然一拍脑袋,正色道:“对了!方表妹这穿着打扮,还有这些…奇特的物件,”他指了指散落的文件和碎屏平板,“甚是扎眼!恐引歹人觊觎!本捕头职责所在,需带一件回去备案!做个…呃…物证!对,物证!”
说着,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就把那支露出口红精准地抽了出来,攥在手心。
“哎!那个是…”方慧急了,那是她最后一支新买的大牌口红。
“捕头!”佟湘玉也急了。
“放心!”邢育森把口红揣进怀里,一脸大义凛然,“本捕头定当妥善保管!待查明此物无害,即刻奉还!小六,撤!”
说完,不给众人反应的机会,带着燕小六脚底抹油,溜了。
“???邢捕头这操作??”
“顺走口红当物证??我服!”
“姐姐的口红!雅诗兰黛新色号啊!”
“邢捕头:这波不亏!”
方慧看着空空的手边,又气又急,刚有的一点暖意瞬间被浇灭,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他…他怎么能这样!那是我…”
她心疼得说不出话。
“厚礼蟹!”龙傲天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目睹全程,嗤笑一声,“丢!呢个捕头,贪小便宜嘅嘴脸,比我机关城门口卖假古董嘅阿炳仲要难看!方小姐,一支胭脂仔啫,洒洒水啦!等阵我送你十支八支,机关术特制,唔单止颜色靓,仲可以发射麻醉针防身添!”
他一脸“这都不是事儿”的狂傲。
“龙先生的好意心领了,”方慧勉强挤出一丝苦笑,看着那堆重新勾起她焦虑源泉的文件山,疲惫和绝望再次席卷而来,“口红…算了。可是这些…这些文件…明天…不,Allen他…”
她说不下去了,痛苦地抱住头。
“方姑娘,”一直安静观察的晏辰开口了,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你口中的‘Allen’和‘Deadle’,在这里不存在。七侠镇,没有你那个世界的规则。”
他指了指空气中飘过的弹幕:
“明朝没有KPI!”
“放下文件立地成佛!”
“你看,家人们都明白。”
阿楚坐到炕沿,轻轻握住方慧冰凉的手:“方姐,焦虑解决不了问题。既然暂时回不去,何不试试…换个活法?就当给自己放个假。你看外面,”她示意方慧看窗外,“雨快停了。空气多好。”
方慧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雨确实小了,细密的雨丝变成了偶尔滴落的珠帘。
被雨水洗过的天空透出一种干净的灰蓝色,客栈后院的青石板湿漉漉的,反射着天光,几株芭蕉叶翠绿欲滴,叶片上滚动着晶莹的水珠。
空气清冽湿润,带着泥土和植物的芬芳,沁人心脾。
这宁静的、慢节奏的画面,与她记忆中永远亮着惨白灯光、弥漫着咖啡因和焦虑的格子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她紧绷的心弦,似乎被这雨后的清新,轻轻拨动了一下。
“深呼吸!姐姐!”
“明朝空气甜度超标!”
“羡慕哭了!”
“文件?什么文件?不认识!”
“可是…”方慧看着那堆文件,挣扎着。
“哎呀,有啥好可是的!”郭芙蓉性子急,挤过来,“方姐,听我的!‘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烦恼丢一边!来,跟我学唱歌!包你忘掉什么Allen、Bellen!”
她说着就要去拉方慧的手。
“芙妹,”吕秀才赶紧拉住她,“方姑娘尚需静养。不如…听听音乐?铁蛋兄,可有舒缓之曲?”
“有有有!”铁蛋立刻响应,憨厚地拍拍胸脯,“老板娘吩咐过咧!俺特意下载了《高山流水》、《春江花月夜》啥的,老有文化了!还有那个…那个…哦对!《二泉映月》!贼拉应景!”
他手指在虚空一点,一阵哀婉凄凉的二胡声瞬间在房间内响起,如泣如诉。
众人:“……”
“噗!铁蛋哥你是懂应景的!”
“《二泉映月》…舒缓???”
“方姐:刚止住的眼泪又要下来了…”
“停停停!”阿楚扶额,“铁蛋!换!换那个《茉莉花》!轻快点的!”
“哦哦!好嘞!”铁蛋手忙脚乱地操作。
悠扬清甜的《茉莉花》旋律流淌出来,总算驱散了那点催人泪下的悲凉。
方慧听着这熟悉的、温柔的调子,看着眼前这群虽然闹腾却真诚无比的人,看着弹幕上不断飘过的鼓励和搞怪,紧绷的身体终于一点点放松下来。
她靠在温暖的炕头,轻轻闭上了眼睛。
或许…真的可以…暂时…放下?
这一“暂时”,便是三天。
三天里,同福客栈的众人用尽了浑身解数,试图将方慧从她的文件地狱和焦虑深渊里拉出来。
佟湘玉是食补派,一天三顿外加宵夜,顿顿不重样:“方姑娘,尝尝这个‘八宝葫芦鸡’,‘吃了不生气’!…来,这‘翡翠白玉汤’,‘喝了心敞亮’!…大嘴!再给方姑娘蒸碗‘笑口常开奶黄包’!”
方慧看着眼前堆成小山的碗碟,哭笑不得:“佟掌柜…真…真吃不下了…”
“这才哪儿到哪儿!”佟湘玉嗔怪,“你看你瘦的,‘麻秆成精——风一吹就倒’!多吃点,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郭芙蓉是文艺活动派,试图用歌声和舞蹈感染她:“方姐!看!这是最新的‘科目三’!魔性吧?来,跟着我扭!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
她跳得活力四射。
方慧尴尬地摆手:“小郭…我…我真不会…”
“怕啥!跳就完了!‘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郭芙蓉不由分说拉起她,方慧笨拙地跟着扭了两下,差点被自己的高跟鞋绊倒,引来一片善意的哄笑。
“哈哈哈姐姐可爱!”
“同手同脚实锤!”
白展堂是心理按摩派,试图用他那并不高明的打油诗开解:“方姑娘莫发愁,文件如山不用忧。展堂送你一句话,‘船到桥头自然直’,‘柳暗花明又一村’!”
方慧只能报以苦笑:“白大哥…谢谢…”
吕秀才则试图用逻辑和哲理:“方姑娘,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区区工作文件,较之浩瀚时空,不过沧海一粟,何须萦怀?”
他摇头晃脑。
方慧听得云里雾里:“吕先生…您说的…很有道理…”
但显然没听进去。
祝无双是实干派,抢着帮她整理那堆文件:“放着我来!方姐姐!你看,按项目分类,A项目放左边,B项目放右边,紧急的标红…哦,没有红笔…用这个!李大嘴的辣椒油!绝对醒目!”
她拿起一个小刷子就要蘸辣椒油。
“别别别!”方慧魂飞魄散,扑过去抢救文件,“无双!这个不行!沾了油污就废了!”
她手忙脚乱地把文件重新拢好,仿佛那是她的命根子。
“文件侠实锤!”
“辣椒油标红…无双你是魔鬼吗?”
“姐姐这条件反射…心疼又好笑”
莫小贝最简单粗暴,直接递给她一把木剑:“方姐姐!跟我学衡山剑法!练一趟,什么烦恼都砍没了!看招!‘白虹贯日’!”
她剑光一闪,凌厉无比。
方慧吓得连连后退:“小贝…饶了我吧…”
白敬琪和吕青橙这对欢喜冤家,则贡献了最多的笑料和意外。
白敬琪试图用他的“小辣椒”给方慧表演“百步穿杨”打院子里的枣子,结果后坐力没控制好,子弹呼啸着擦过龙傲天刚做好的一个自动喂鸟机关,将其轰成了碎片。
“哗擦!龙叔!我不是故意的!”白敬琪缩着脖子。
“厚礼蟹!小白!我嘅心血!”龙傲天心疼得跳脚,“赔!必须赔!最新款嘅能量核心!”
“敬琪哥!看我的‘惊涛骇浪’给你报仇!”吕青橙小脸一板,对着地上那堆机关碎片就一掌推出!
掌风呼啸!
“青橙!住手!”吕秀才和郭芙蓉的惊呼同时响起。
轰!一声闷响。
掌风没击中碎片,却结结实实地轰在了旁边——方慧那堆好不容易被祝无双整理得稍微有点模样的文件山上!
哗啦啦——!
纸张如同被狂风卷起的雪片,瞬间炸开!
漫天飞舞!
打印纸、图表、签了字的报销单、贴着黄色便签的笔记本…纷纷扬扬,落得满屋满地都是。
有几张甚至糊在了刚进门的李大嘴脸上。
“额滴娘呀!”李大嘴扒拉开脸上的纸,“咋回事?下雪咧?”
“我的文件——!!!”方慧发出一声凄厉的、痛彻心扉的尖叫,眼睛瞬间红了,三天来被强行压下的焦虑、委屈、愤怒如同火山般爆发!
她不顾一切地扑向那漫天飞舞的纸张,像个疯子一样在地上抓、抢、拢,“季度报告!合同!预算表!Allen会杀了我!全完了!全完了!”
她崩溃大哭,眼泪汹涌而出,精心盘起的头发彻底散乱,昂贵的套裙沾满了灰尘。
所有人都呆住了。
白敬琪和吕青橙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小脸煞白。
龙傲天也忘了他的机关。
佟湘玉想上前安慰,却被方慧那绝望到崩溃的气场慑住。
全息弹幕也停滞了一瞬,随即疯狂刷新:
“完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青橙…你这掌…惊涛骇浪啊!”
“文件:我裂开了!物理意义上的!”
“姐姐别这样…看得我好难受…”
“打工人最后的防线被击溃了…”
整个大堂陷入一种难堪的安静,只有方慧撕心裂肺的哭声和纸张散落的沙沙声。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敲打着窗棂,更添凄凉。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时刻,一道低沉、冷静,带着浓重粤语腔调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沉寂。
“丢!哭乜哭!”龙傲天皱着眉,拨开挡在身前的人,走到大堂中央那片狼藉的文件“雪地”旁。
他嫌弃地踢开脚边几张纸,目光扫过崩溃的方慧、闯祸后蔫了的两个小家伙,以及满堂束手无策的众人,脸上露出一丝“你们全是废柴”的狂傲。
“厚礼蟹!一堆废纸,搞到好似世界末日咁!”他嗤笑一声,双手叉腰,对着空气(其实是看向晏辰和阿楚),“晏老板!阿楚老板娘!俾个权限!动用你哋嘅‘超导能量块’!还有,”他指向自己的机关工作台,“我啲珍藏嘅‘星尘驱动核心’同‘千机变液态合金’!呢个忙,我龙傲天帮硬!”
他眼中闪烁着一种遇到超高难度挑战时才有的、近乎狂热的兴奋光芒。
“三日!最多三日!我畀你一个交代!一个解决晒呢位方小姐所有‘文件焦虑’嘅终极方案!”他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
晏辰和阿楚交换眼神。
晏辰微微颔首:“好。能量块和合金,随你调用。需要傻妞协助数据建模吗?”
“梗系要!”龙傲天大手一挥,“傻妞!过嚟帮手!铁蛋!负责搬运同打下手!其他人——”他环视一圈,眼神睥睨,“冇事就闪开!唔好阻住地球转!”
接下来的三天,同福客栈的后院彻底成了龙傲天的“宇宙级机关工坊”。
禁入的牌子挂了起来,里面却日夜不停地传出各种奇异的声响:高能激光切割的嗡鸣、金属构件高速组装的铿锵、液态合金流动的汩汩声、能量核心启动时低沉的嗡鸣,还有龙傲天时而兴奋时而暴躁的粤语指令和铁蛋“好嘞!”“明白!”的东北腔回应,以及傻妞冷静清晰的四川话数据播报。
“左边第三支架角度偏移0.3度!校准!”
“能量输出稳定在阈值!Boss,老板娘,呢个核心劲抽!”
“液态合金注入模具…冷却速率要控制!铁憨憨,风扇功率调大!”
“厚礼蟹!边个将我嘅扳手当垃圾扫走咗?!邢捕头!系咪你?!”
偶尔能看到零星的金光或蓝光从院墙缝隙中溢出,引得众人和弹幕无限好奇和猜测。
“龙大师闭关了!”
“听声音就好高级!”
“好奇死了!到底是什么终极方案?”
“赌一包辣条,是自动写PPT机器人!”
三天后的清晨,雨彻底停了。
久违的阳光穿透薄云,洒在湿漉漉的庭院里,空气清新得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