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个够胆打我条仔?(1 / 2)
客栈的清晨,空气中飘荡着李大嘴正在实验的新菜——“翡翠白玉汤”那微妙的糊味儿、郭芙蓉吊嗓子的高亢音节“啊~”、还有白展堂试图用打油诗盖过所有声音的努力。
“阳光明媚好时光,老婆饼里馅儿真香!唉呀!”白展堂的诗情画意结束得不太体面,佟湘玉熟练地揪住了他的耳朵。
“展堂!你又偷吃额刚切好的猪肉脯!”佟湘玉的陕西腔在喧嚣中自带混响。
全息投影屏幽幽地悬浮在客栈大堂半空,光流汇聚的弹幕如瀑布般无声流淌:
“掌柜的陕西口音太上头了啦!”
“李大嘴的汤确定能喝吗?上次那个“麻辣彩虹羹”给我看yue了”
“跪求无双女神跳个舞!”
“青柠大侦探今天有新案子吗?”
“白敬琪左轮耍帅视频还有续集吗?!六六六!”
阿楚笑眯眯地盘腿坐在长凳上,一手悠闲地捻着一颗剥了皮的葡萄。
晏辰则在她身后,俯身为她梳顺一头乌黑长发,指尖温柔地穿过那泛着缎光的发丝。
阳光透过客栈糊着薄纸的窗棂,在他俩周身勾勒出暖融融的光晕,点点细碎的光尘在他们之间无声地翩跹舞动。
“晏总编,”阿楚慵懒地回头抛了个媚眼,嘴唇被葡萄汁液染得晶亮,“今天给小的梳个什么头?飞天髻?灵蛇髻?还是……”她嘴角勾起一抹促狭,“来个‘我老公手艺宇宙第一’髻?”
晏辰的手指在她发间轻轻一顿,顺势刮了下她小巧的鼻梁,眼中爱意满得要溢出来,却又绷着点“正经人”的面子:“‘宇宙第一’这种头型我还没考到执照,阿楚大设计师先将就个‘倾国倾城花见花开’款?”他灵巧的手指翻飞,发丝已在他掌心听话地流动起来。
“老白被打日常(1/1)”
“这发型名字太有才了吧!”
“晏辰手好巧!嫉妒使我面目全非”
“请问老板们开班吗?教调情也行,不挑!”
正说着,厨房方向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远超李大锅失手打翻锅盖的常规噪音级别。
地面猛地一抖,碗碟跳起来又摔落,稀里哗啦响成一片。
悬挂在梁上的全息投影屏也跟着剧烈晃荡,弹幕瞬间清空,随即被巨大的问号和感叹号“???????”、“卧槽地震了?!”瞬间刷屏。
客栈里刹那的安静。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懵了。
佟湘玉忘了揪白展堂的耳朵,吕秀才忘了翻手里的《论语》竹简(假的,封面印着“八股精选”实则《武林秘闻》),郭芙蓉半截高音卡在喉咙里,莫小贝指尖捏着刚剥好的花生停在唇边。
龙傲天正被妻子祝无双往嘴里塞一小片芙蓉刚炸好的红薯丸子,第一个反应过来,浓眉拧成个死结,粤语夹着塑料话飙了出来:“厚礼蟹!边个搞到厨房爆炸咯?!”
厨房的门帘被人从里面狠狠撞开。
浓重黑烟中,一个身影狼狈地踉跄出来,在门槛上绊了一下,差点扑倒在地。
来人是个中年男子。
一头精心梳理过却已被油烟熏得凌乱的背头,身上是件在这个时代(明朝同福客栈)极其扎眼的黑色亮面皮夹克,半敞着怀,露出里面花里胡哨的丝绸衬衫。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右手中紧紧攥着的一支深红色玫瑰,花瓣沾着些不明油腻和…几点刺目的暗红印记。
他脸上沾着几道黑灰,嘴角似乎破了点皮,渗着血丝。
一双眼睛里残留着惊魂未定和狂躁的怒气,瞪得溜圆,活像刚从油锅里捞出来、还带着一身炸毛的公鸡。
他站稳脚跟,视线如同失控的探照灯般,狂乱地在客栈里扫过每一张脸,最后嘶吼出声,带着浓重的港岛口音,震得房梁嗡嗡作响:
“厚礼蟹!!!”他挥舞着那支染血的玫瑰,像是握着一柄凶器,“边个!够胆!打我条仔?!!”吼声撕裂了客栈里的安静,他如同受伤发疯的猛兽,浑身散发着危险又混乱的气息。
那把带血的玫瑰被他攥得死紧,花瓣簌簌掉落,像滴落的心血。
“阿超!是《爱火花》里的超哥!绝壁是他!”
“穿皮衣甩玫瑰,这味儿太冲了!黑帮大佬专业户!”
“嘶…他手上好像真沾血了?!”
“完了完了,大佬要拆店了?我们最爱的小桌凳危!”
弹幕在短暂的真空后,瞬间引爆,密集得如同蜂群出巢。
“嗡——咔!”一直靠在墙角当装饰的铁蛋猛地直起身,眼中红光急闪,金属关节发出低沉的嗡鸣,随即切换到一种充满大碴子味但又莫名严肃的腔调:“咋整?老板娘、老板,高危人形威胁源!皮夹克带血配花,情绪极度不稳定,攻击性指数爆表!”他庞大的机械身躯微微前倾,像个即将起跑的重量级拳击手。
傻妞如一阵轻盈的风滑到阿楚晏辰身前,一口清脆的川渝话又快又利索:“要得!老板老板娘退后点儿,铁蛋、火力网准备噻!”
阿楚下意识地抓住晏辰的手腕,晏辰则迅速将她往自己身后一带,另一只手已经悄然摸向腰后挂着的脉冲干扰器。
两人眼中没有丝毫慌乱,只有警惕和一种“又有乐子看”的奇异光芒。
“你条仔?”佟湘玉终于找回了自己掌柜的本能和那独特的嗓音,拍开还抓着她衣角的白展堂,“哪个仔?额们这奏没见你那个仔!厨房就李大嘴一个!”她指着还在厨房门口咳嗽着、同样灰头土脸的大嘴。
阿超根本听不进去。
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锁定住离他最近的吕秀才。
可怜的秀才,怀里还抱着那卷“八股精选”,吓得脸都白了,连连摆手后退:“子曰…不是,Nonono! I… I told you, I don’t know 什么仔啊…吾儿敬廉尚幼…”语无伦次到了极点。
龙傲天一步跨到祝无双和两个女儿前面,浓重的粤普爆了出来:“叼!你个粉肠,在老子地头搞爆炸问仔?食屎啦你!”他袖子里金属机括滑动声咔咔作响,周身无形的气势骤然拔高,连空气都变得粘稠。
“龙爷霸气!护妻狂魔!”
“秀才太惨了,日常被迫害”
“这大佬疯了吧?完全不听人话啊!”
“嗡——唰!”阿超猛地从皮夹克内袋里抽出一把闪着幽蓝寒光的古怪物件!
枪口赫然对准了还在哆嗦的吕秀才。
“条仔在哪?!讲!”他声嘶力竭,枪口微微颤抖。
恰在此时!
“超哥!阿超!系唔系你啊?阿超!”郭芙蓉突然惊叫起来,脸上写满难以置信的兴奋,手指着阿超,“哇!我认得你啊!你系我阿妈偶像来的!你演嘅《爱火花》,我同我相公睇咗好多次!你系威系势啊!”
阿超举枪的动作猛地一僵,那近乎癫狂的暴怒神色里,罕见地裂开一丝叫做“意外”的缝隙。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狐疑地盯住郭芙蓉。
“噗!小郭在线追星可还行?”
“???这转折猝不及防!戏精对戏精现场?”
“所以“条仔”是剧本里的?大佬入戏太深穿越了?”
“冇错!就系我!”短暂的错愕后,阿超的腰杆似乎瞬间挺得更直了,那属于“大佬”的派头如同按下开关般轰然回归。
他把那支带血的玫瑰近乎庄重地别在自己皮夹克的左胸口袋上,枪口倒是稍微放低了些许,嗓门依旧洪亮,“《爱火花》!我阿超担纲男一号嘅经典!点解在这里?我条仔强尼!他被仇家追杀……”他脸上的表情活脱脱从剧本里走出来,“刚才那个爆炸,肯定是仇家做的!”
他沉浸在自己悲情壮烈的叙事里,完全无视了李大嘴顶着黑漆漆的脸从厨房探出头辩白:“冤枉啊!是灶膛里塞太多柴,炉子爆了把你‘炸’出来的!没有‘仇家’啊!”大嘴的声音被彻底淹没在大佬的气场下。
“厨神躺枪最惨”
“原来是炉膛惹的祸…差点笑喷”
“大佬的世界里必须要有阴谋!”
突然,客栈光线骤亮。
铁蛋不知何时用他那巨大的机械手掌对着墙投出了一幅清晰的全息画面。
画面里是在一个嘈杂喧闹的片场。
穿着《爱火花》戏服、正扮演大佬阿超的人,此刻却没有丝毫戏里的威势,反而堆着讨好的笑容,对着屏幕这边作揖打拱:“晏辰老板!晏老板!‘大炮仗’道具效果是真的好!那个…费用…您看能否通融几天?我一定尽快结清!”声音谄媚得近乎哀求。
全息画面定格在阿超那张谄媚的笑脸上。
铁蛋憨厚地“嘿嘿”一声,用他那纯正的东北腔调补刀:“看呗,老板,就说眼熟嘛!三年前片场跑您这赊账租道具、专演黑社会那位!数据比对,匹配度九十九点九!”
客栈里彻底安静了。
阿超脸上那套属于江湖大佬的凌厉面具瞬间支离破碎,嘴巴张着,眼睛瞪得溜圆,举着那道具枪的手僵在半空,甚至能看清他喉头无意识地滚动了一下。
别在胸口那支“染血”的玫瑰,花瓣又掉了几片,落在灰扑扑的皮夹克上。
全息投影屏上,“哈哈哈哈哈哈!道具费战士!”、“讨债现场穿越时空!”、“超哥,还钱啊!”、“主播神转折,原来是个欠道具费的大佬!”、“这比电影还刺激!”的弹幕疯狂涌动,几乎将他的影像淹没。
晏辰轻轻虚推了一下鼻梁,嘴角勾起一个清浅又极其欠揍的弧度,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咳,阿超?别来无恙。刚才光顾着‘厚礼蟹’你的出场,差点忘了…我那‘大炮仗’租赁费,三万多块…加上穿越时空、落地厨房砸坏大嘴刚炖好的‘神仙鱼羹’(成本价八钱银子)…这笔账,”他朝阿超无辜地眨眨眼,“您看今天是现金、银票,还是穿越回去刷卡?”
“晏老板赛高!讨债都讨得如此优雅!”
“八钱银子神仙鱼羹??大嘴你学坏了!”
“社会我晏哥,人狠话不多!”
“还钱!还钱!还钱!(刷屏)”
阿超脸上那点因为被认出明星身份而刚找回的红晕“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彻底变成了酱紫色。
他猛地低头,看看胸前的道具玫瑰(那点“血”分明是自己嘴角不小心蹭上的酱料),再看看手里那把在光线下甚至能看到“XX道具厂”微小商标的塑料感十足的道具枪,最后目光落在厨房门口李大嘴面前那摊散发着奇异香气、汤汁里还漂着几片可疑鱼鳞的混合物上。
“咩…咩账目啊…”他的港普都带上了点哆嗦,“几万块…额滴神啊…”刚才那股叱咤风云的大佬气势瞬间萎靡,像个被戳破的气球,肩膀都塌了下去。
“大型社死现场哈哈哈哈”
“从‘厚礼蟹’到‘额滴神’,这转折绝了”
“大佬秒变欠债小可怜”
佟湘玉何等精明,小眼珠子在阿超那身扎眼的皮夹克上滴溜溜一转,腰肢一扭就凑了过去,陕西口音带上十二分的亲切(和算计):“哎呀呀,这位阿超…兄弟!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嘛!”她极其自然地用手绢帮阿超掸掉皮夹克肩膀上的黑灰,“看看,多上档次的皮料子!啧啧!不过么…额们做生意也是小本经营,您看这厨房的灶台也炸了个窟窿,这修缮费、惊吓费、误工费、神仙鱼羹的赔偿…”
她扳着指头开始数,每一根指头落下都让阿超的嘴角抽动一下。
“还有额家秀才被你吓掉了魂儿,这安神汤药费…”吕秀才配合地一扶额头,摇摇欲坠,被吕青柠和吕青橙一边一个赶紧扶住。
“还有额们家小贝姑娘…”佟湘玉看向莫小贝。
莫小贝立刻心领神会,小嘴一撇,水汪汪的大眼睛瞬间蓄满了委屈,抱着佟湘玉的胳膊:“嫂子,他刚才冲出来吓死人了嘛…我心口噗通噗通跳得好快,怕不是吓出心病了…内力都岔气了…”说着小手还煞有介事地捂着胸口。
“掌柜的才是真正的戏精学院院长!”
“莫小贝:一秒入戏,奥斯卡欠我一座小金人!”
“给秀才爹的演技加鸡腿!”
祝无双也款款上前,脸上是十足的关心:“放着我来!师兄!快拿碗参汤来给秀才压压惊!”她这一嗓子,自然地把照顾秀才的活儿揽下了,顺带再点一笔“参汤”的开销。
阿超额头上的冷汗“刷”地就下来了,眼看着这一家子七嘴八舌越描越黑,账单数字如同滚雪球般无限放大。
他又看了一眼悬浮在空中、还在不断跳出“还钱!”、“赔神仙鱼羹!”、“赔偿别忘!”的巨大全息弹幕屏,终于彻底崩溃,猛地抱住了脑袋:
“厚!礼!蟹!!!”他发出一声饱含委屈、绝望和无力感的咆哮,简直比刚才质问“边个打我条仔”还要痛彻心扉。“收声!全都收声啊!!”
客栈里终于安静了,几十只眼睛外加全息屏上无数双“眼睛”都聚焦在他身上。
阿超抬起头,抹了把脸,脸上糊着灰和汗,像个失魂落魄的花脸猫。
他用那还带着点腔调、却彻底没了气势的港普,带着浓浓的哭腔:“大佬们…我认栽!系我的锅!我错咗!”他哆哆嗦嗦地开始解自己亮闪闪的皮带扣,“我…我身上呢几件野,大佬晏你看下,值…值几钱?皮带,真皮噶!表,仿…仿得好真的劳力士噶!都…都给你抵债!”他动作夸张,活脱脱一副被逼得倾家荡产的模样。
“真·典当行现场!”
“皮带换鱼羹,血亏!”
“劳力士(仿)内心:我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买卖…”
阿楚一直窝在晏辰怀里看好戏,此时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从晏辰肩头探出小脑袋,杏眼弯弯,朝阿超丢了个俏皮的媚眼儿,声音软糯糯的:“超哥呀,别激动嘛。我们晏老板是生意人,讲究个和气生财。”她轻轻捏了捏晏辰的手,示意他适可而止,“你那身‘经典战袍’可是影迷心中永恒的标志,扒了你穿啥?我们也没那么不近人情。这样,你看直播间的家人们这么喜欢你演的阿超,不如…现场再来一段《爱火花》天台诀别的戏?就那段‘阿燕,如果这世界唔公道,我同天地斗都同你斗到底!’,超赞的!”她故意拖长了调子,“就当用才艺抵债嘛!表现好,说不定还能抵个三五百块哦?”
阿超解皮带的动作瞬间凝固,眼睛瞪得像铜铃,看看阿楚,又看看满屏疯狂刷新的“要看要看!”、“超哥来一段!”、“天台诀别!影帝时刻!”,嘴角剧烈地抽搐着。
用自己最得意的成名镜头还债?还是用来抵几百块钱?这比他脱皮带还离谱!
“楚老板懂行!致命一击!”
“用最甜的声音插最狠的刀!”
“超哥:从未想过我影帝级别的眼泪如此廉价…”
“啊啊啊我的童年经典!要看要看!”
晏辰立刻接收到了老婆的信号,强忍着笑意,一本正经地轻咳一声:“咳,阿楚说得对。粉丝文化经济嘛,符合时代潮流。演一段,抵五百块。阿楚说五百就五百。”他还特意朝直播镜头的方向确认般点了点头,一副顺应“宝宝们”民意的样子。
“晏老板夫唱妇随!”
“五百块影帝表演!超值!”
“坐等大佬在线卖艺!”
阿超只觉得一股悲凉从天灵盖直冲脚底板。
他环顾四周:佟湘玉精明算计的眼神、郭芙蓉那偶像滤镜破裂后纯粹看戏的目光、龙傲天不屑的冷哼、莫小贝强忍着笑的小脸、以及满屏刺眼的催演弹幕…还有晏辰和阿楚这对看似人畜无害、实则挖坑埋人不见血的黑心夫妻!
他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把全同福客栈的憋屈空气都吸进肺里。
半晌,他颓然垂下肩膀,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壮烈的悲怆。
他慢慢地把解了一半的皮带扣好,又整了整那件在厨房黑烟中变得灰扑扑的亮面皮夹克,甚至将那支蔫头耷脑、只剩几片花瓣的玫瑰再次郑重其事地扶正,别回左胸口袋。
然后,他用低沉的、带着浓烈鼻音的港普,憋屈地,认命般地说出了两个字:
“做!… 我做!”
客栈里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笑声和掌声!
所有人,连同一直板着脸的龙傲天,都憋不住地哄堂大笑起来。
“笑死!卑微在线营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