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解时空困(1 / 2)
同福客栈的风铃声在晴空下叮当作响,不是那种急促的乱响,倒像是串起的碎玉在风里轻轻碰撞,每一声都带着点懒洋洋的暖意。
阳光穿过雕花窗棂,像被筛子滤过的金粉,斜斜地泼进大堂,在青石板地上洇出几块亮斑,又漫不经心地爬上那些老木桌椅——靠窗的那张八仙桌腿上还留着莫小贝小时候用刻刀划的歪扭小人,此刻被阳光一照,连木纹里的陈年茶渍都泛着温润的光。
柜台后的铜壶里煮着新茶,水汽混着龙井的清香慢悠悠往上飘,在梁木上凝成细小的水珠,偶尔滴下来,砸在地上的青砖上,溅起几乎看不见的水花。
佟湘玉站在柜台后,手里的茶巾在白瓷碗上打着圈,动作慢得像在绣花。
她今儿穿了件月白底色绣暗纹的衫子,领口松松系着个同色的结,露出一小片脖颈,被阳光晒得泛着淡淡的粉。
“哎呀,这天气好得跟啥子似的——”她停下手,眯眼往门外瞅了瞅,远处的官道上有几匹马拉着车慢悠悠晃过,扬起的尘土在光里看得一清二楚,“蚂蚁上树,明摆着是老天爷赏饭吃嘛!你看这日头,晒得人骨头缝里都发痒,今儿的住客指定少不了。”
说着又拿起茶碗,指腹摩挲着碗沿的冰裂纹,“前儿个进的新茶,泡出来的水都是甜的,等下让大嘴多烧些水,给客人们沏上。”
白展堂从二楼楼梯口探出头来,手里还捏着块抹布,想来是刚擦完栏杆。
他瞅准了大堂中央的空当,脚尖在栏杆上轻轻一点,身子像片叶子似的飘了下来——下落时还不忘调整姿势,让衣角顺着风势轻轻扬起,落地时只带起一点灰尘,连脚步声都轻得像猫爪踩过棉絮。
“湘玉啊,你这歇后语,打油诗都省了——”他拍了拍衣襟上看不见的灰,笑嘻嘻地凑到柜台前,顺手拿起个刚擦好的茶碗,对着光看了看,“风吹草动,人笑心欢呢!刚在楼上就听见你念叨,这日头再好,也得有客人来不是?我瞅着今儿官道上热闹,保不齐有路过的商队,那住店钱可就……”
“去去去,一天到晚就知道钱钱钱。”佟湘玉伸手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手上的银镯子叮铃响了一声,“做生意得讲良心,客人来了得伺候好,钱自然就来了。”
对了,小贝的功课你查了没?昨儿先生说她又逃课去后山掏鸟窝了。
白展堂脖子一缩,往后退了半步:“嗨,小孩子家家的,淘点咋了?想当年我像她那么大,都能翻墙进镖局大院了……”
话没说完就被佟湘玉瞪了一眼,赶紧改口,“我等下就去说她,保证让她把典籍抄三遍,不抄完不准吃饭。”
两人正说着,角落里传来一阵细碎的响动。
晏辰半蹲在地上,手里捧着个巴掌大的全息投影设备,屏幕上跳动着淡蓝色的数据流。
他穿了件浅灰的棉麻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戴着块简约的银表,秒针轻轻跳动,和他调试设备的动作一样沉稳。
阿楚蹲在他对面,手指在设备侧面的触控板上飞快滑动,马尾辫随着动作在肩头晃来晃去,发梢扫过她印着小雏菊的帆布包。
“晏辰,你看这焦距是不是还得调调?”阿楚皱着眉盯着投影出的小半个人影,“刚试了下,拍柜台那边总有点模糊,是不是光线的问题?”
晏辰抬眼看向柜台,阳光正好斜照在佟湘玉身上,形成一片明亮的光晕。
“是逆光的事,”他伸手在设备上点了几下,屏幕上的数据流瞬间变了一串,“我把动态补偿开大点,再把光圈调小,应该就清楚了。”
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空气里的茶香,“你看,这样是不是好多了?”
阿楚凑近看了看,投影里的佟湘玉正低头数着铜板,连她指尖划过铜板边缘的小动作都清晰可见。
“哇,真厉害!”她抬头冲晏辰笑,眼睛弯成了月牙,“这设备再智能,也得你这位翩翩公子当模特才够范儿呀!等下直播的时候,你站在大堂中央,保准弹幕里全是‘老公好帅’。”
晏辰被她逗笑了,眼角的细纹都舒展开来。
他往前凑了凑,几乎能闻到阿楚发间淡淡的薄荷香,伸手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尖:“我的御姐大人,你这般撒娇,是想让我说句土味情话?——比如,我的心跳比你手机的电量还持久,永不下线哦。”
阿楚“噗嗤”一声笑出来,伸手推开他的胳膊:“少来这套!你的情话就跟邢捕头的冷笑话一样——冬天里的暖宝宝,热度总归消散快!”
她嘴上这么说,嘴角却一直翘着,伸手帮晏辰理了理衬衫领口,“快弄好吧,等下无双他们该来了,总不能让大家等着咱。”
两人相视而笑的功夫,旁边的铁蛋正踮着脚往墙上挂背景布。
他穿的那件东北大花袄是去年冬天傻妞给他做的,袖口磨破了点边,他却宝贝得不行,说这花色“喜庆,上镜好看”。
此刻他一手拽着布角,一手在墙上摸索钉子,大花袄的袖子滑下来,露出胳膊上结实的肌肉。
“哎哟喂,老板老板娘又开撩了!”他头也不回地嚷嚷,声音洪亮得能震落梁上的灰尘,“咱傻妞,瞅瞅这阵仗——风花雪月的,俺都得戴墨镜防闪瞎了!”
傻妞正蹲在地上摆花盆,听见这话直起身,手里还捏着个小喷水壶。
她梳着两条油光水滑的辫子,发尾系着红绸带,随着她转头的动作甩了甩。
“老铁,别尽学你boss骚话连篇——”她嗔了一句,拿起水壶往旁边的绿萝上喷了点水,水珠落在叶子上,亮晶晶的,“赶紧帮忙整背景音乐嘛,等下家人们弹幕爆屏咧!我昨儿新下了几首曲子,有笛子的,有琵琶的,你说放哪个好?”
铁蛋终于把背景布挂稳了,拍了拍手走过来:“放啥笛子琵琶,太素了!得放咱东北的二人转,那调子一出来,保准家人们跟着唱!”
“就你懂!”傻妞嗔了一句,却把手里的音乐播放器递过去,“自己选吧,要是等下弹幕骂你,我可不管。”
铁蛋接过播放器,手指在上面戳来戳去,嘴里哼着不成调的二人转,傻妞站在旁边看着,嘴角忍不住往上扬。
忽然,晏辰手里的设备“嗡”地一声轻响,像是刚从沉睡中醒来。
一道淡蓝色的光从设备顶端射出来,在大堂中央铺开一张半透明的网,紧接着,无数彩色的文字像溪流似的在网上流动——直播开始了。
全息投影的边缘泛着细碎的光粒,像把星星揉碎了撒在上面,连空气中的尘埃都看得一清二楚。
郭芙蓉正好从后院进来,手里还攥着块抹布,想来是刚擦完院子里的石桌。
她一见投影亮了,眼睛瞬间瞪得溜圆,把抹布往腰间一塞,几步冲到投影前,举起手里的自拍杆对着自己。
“家人们,好日子唱《好运来》——”她清了清嗓子,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带着点兴奋的颤音,“山也笑来水也笑,同福天天有新招!”
唱到“招”字时,她还特意摆了个 pose,一只手叉腰,另一只手高高举起,辫子甩到身后,活脱脱一只骄傲的小孔雀。
“芙妹且慢,”吕秀才从账房里走出来,手里还拿着本线装书,他把书往桌上一放,整理了下衣襟,走到郭芙蓉旁边,“让吾来一段莎士比亚式问候——Good , y dear viewers! Long ti no see, shall we discs the ystery of life?”
他说这话时,下巴微微扬起,眼神里带着点读书人特有的认真,仿佛对面不是虚拟的弹幕,而是一群坐在学堂里的学生。
“噗——”莫小贝从楼梯上跑下来,手里还拿着个啃了一半的苹果,听见吕秀才的话,笑得差点把苹果掉地上。
她往桌边一坐,两条腿晃悠着够不着地,内力不自觉地往指尖聚,桌上的茶杯“咔哒”轻颤了一下,里面的茶水晃出个小小的漩涡。
“小郭姐姐,你唱歌比我的惊涛掌还猛——”她咬了口苹果,含糊不清地说,“不过这弹幕,瞧着就够热乎!”
说着伸手指向投影,上面果然刷过一片“小贝好可爱”“惊涛掌什么时候教我”的文字。
郭芙蓉伸手在莫小贝头上揉了揉,转头瞪吕秀才:“酸秀才,谁让你拽洋文了?家人们听不懂!”
吕秀才抬了抬眉毛:“芙妹此言差矣,艺术是没有国界的,莎士比亚的魅力……”
他的话还没说完,后厨突然“唰”地亮起一道白光。
不是烛火那种暖黄的光,也不是阳光那种热烈的光,而是一种淡淡的、像融化的月光似的白,从后厨的门缝里漫出来,在地上铺成一条发光的带子,连空气都好像被染成了淡青色。
“啥玩意儿?”李大嘴的声音从后厨传出来,带着点惊慌失措,“艾玛!我这新炖的龙吟凤舞汤还没出锅,咋冒个穿白大褂的怪人?”
紧接着是“哐当”一声,像是勺子掉在了地上,随后是一阵锅碗瓢盆碰撞的脆响。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那道白光突然变亮,“呼”地一下涌进大堂,带着点轻微的风。
等光芒稍微暗下去些,众人这才看清,大堂角落的阴影里,不知何时多了个人。
那人约莫四十岁上下,身形瘦高,站在那里像根挺拔的竹。
他的脸很清瘦,颧骨微微凸起,鼻梁高挺,眼角有几道深深的皱纹,像是被岁月的风吹刻出来的,但那双眼睛很亮,像藏着星子。
他穿的医师服洗得有些浅淡,袖口磨出了毛边,胸前还沾着点褐色的药渍,肩上挎着个深棕色的牛皮药箱,箱子边角都磨亮了,上面用红漆写着个模糊的“陈”字。
他手里捏着个小布包,里面露出几根银针的尖,闪着清冷的光。
他先是茫然地眨了眨眼,像是刚从梦里醒来,然后缓缓转动脖子,目光扫过八仙桌、柜台、跳动的全息投影,最后落在一群瞪着他的人身上。
他的嘴唇动了动,像是在组织语言,过了好一会儿,才用一种沙哑的、带着点奇怪腔调的声音开口:“厚礼蟹!这地方是客栈?”
他顿了顿,喉结上下动了动,“我是陈景深,浪迹天涯的医者,咋就稀里糊涂瞬移来了?家人们,见谅打扰哇!”
他说话时,右手下意识地按了按药箱,指腹在磨损的皮面上轻轻摩挲。
这话一出,全息投影上的弹幕瞬间像炸开的烟花,密密麻麻地往上涌:
“李大嘴的新菜品名太逗了,龙吟凤舞汤——听着就霸气!”
“这出场方式绝了!是特效还是真·瞬移?”
“陈医生这气质,看着就像有故事的人,药箱里是不是有秘籍?”
“白展堂师兄刚没展示轻功,可惜了,想看他再翻个跟头!”
“吕秀才的英语我听懂了!虽然就俩词,但还是要夸!”
“莫小贝的茶杯又动了!内力是不是又涨了?求教学!”
“这光也太好看了吧,像精灵出场,同福客栈是隐藏的魔法世界?”
陈景深显然没见过这阵仗,被那些飞速滚动的文字吓得往后缩了缩,后背撞到了墙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他扶着墙慢慢站稳,药箱从肩上滑下来一点,他赶紧用手托住。
或许是站稳了些,他脸上的迷茫淡了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连眼角的皱纹都显得更重了。
“我……我不是故意来的。”他声音低了些,带着点沙哑,“我在山里采药,就看见一道光,然后……然后就到这儿了。”
他顿了顿,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抬起头看着众人:“实不相瞒,我毕生钻研救世医术,穿……到这儿,只为实现一个心愿。”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那锅还冒着热气的汤上,像是透过汤看到了别的东西,“明朝时,江南闹过一场大瘟疫,死了好多人。我查了好多医书,都说那场瘟疫是因为一种叫‘赤毒藜’的毒草,但我总觉得不对……”
“明朝?瘟疫?”吕秀才往前凑了凑,眼睛发亮,“你说的是万历年间的那场江南大疫?我在《明史》里见过记载,说是‘死者十之六七,户无完丁’。”
陈景深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找到知音的激动:“对对!就是那场!我研究了二十年,发现前人可能弄错了——那‘赤毒藜’不是病因,反倒是解药的一味药引!我这次来,就是想找到正确的配方,纠正那个错了几百年的记载,研制出真正的解药。”
他说着,从药箱里掏出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打开来,里面是几片暗紫色的叶子,边缘带着锯齿,“你们看,这就是我采的‘赤毒藜’,可惜……”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噔噔噔”的脚步声,邢捕头从门外跑了进来,腰间的捕快牌随着动作“哐当”乱响。
他穿着件半旧的官服,帽子歪在一边,脸上还沾着点灰,显然是刚从哪个墙角钻出来的。
“哼!哪来的江湖术士,还敢冒充神医?”他一眼就盯上了陈景深,几步冲过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官帽都掉在了地上,“八成是小偷——燕小六,给咱数来宝!”
燕小六跟在后面,手里攥着把锈迹斑斑的刀,刀鞘都没拔下来,另一只手拿着副快板。
“来嘞!”他往地上一跺脚,快板“呱嗒”一响,“数来宝、数来宝,偷鸡摸狗跑不了!穿个白褂装大夫,定是想把钱财捞!先搜身,再问罪,送到衙门去报到!”
他说得兴起,还挥了挥手里的刀,差点打到旁边的桌子。
陈景深被揪得衣领勒住了脖子,脸都憋红了,手里的“赤毒藜”叶子掉了几片在地上。
“你放开我!”他皱着眉,想掰开邢捕头的手,“我不是小偷,我是大夫!”
“大夫?”邢捕头冷笑一声,手揪得更紧了,“大夫能凭空冒出来?我看你是想用妖术骗人!”
就在这时,全息投影上的弹幕又开始刷屏,速度比刚才还快:
“邢捕头又来蹭热度了!上次冤枉秀才偷鸡还没道歉呢!”
“燕小六的快板越来越溜了,就是词儿有点土哈哈”
“陈大夫看着不像坏人啊,眼睛里都是急事儿”
“无双呢?快让无双来!她最会分辨好人坏人了!”
“这捕头怕不是来捣乱的吧,没看见人家在说正事?”
“师兄,住手!”一声清亮的女声从门外传来,祝无双提着个菜篮子跑了进来,篮子里的青菜还带着露水。
她穿着身利落的短打,头发用根红绳束在脑后,跑起来时像阵轻快的风。
她几步冲到邢捕头面前,没等邢捕头反应过来,身子一旋,跳起一段劲舞步——脚尖点地,膝盖微屈,手臂带着风扫过去,正好撞在邢捕头的胳膊上。
“啪”的一声,邢捕头的手松开了,踉跄着往后退了三步,差点撞到柜台。
“师兄,放着我来!”祝无双挡在陈景深面前,双手叉腰,“人家陈医生说得真真切切——误会要澄清!”
她说着,突然来了段rap,语速又快又急,像珠子落在玉盘上:“Yo yo,真相在眼前,乱抓人太浅见!人家药箱沉甸甸,不像空手套白狼的骗!”
陈景深揉了揉被揪皱的衣领,感激地冲祝无双点了点头,捡起地上的“赤毒藜”叶子,小心翼翼地包好放回药箱。
“多谢姑娘。”他深吸一口气,继续刚才的话,“我之前在山里找到‘赤毒藜’,以为能配出解药,就试着给附近村子里的人用了……”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愧疚,“结果……结果他们都中毒了,上吐下泻,还有人说看见幻觉……我这才知道,是我弄错了配方,那草单独用是有毒的。”
“啥?下毒?”白敬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手里还把玩着把左轮手枪,枪身擦得锃亮,在阳光下闪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