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掉下个彪形大汉(1 / 2)
毛毛雨细密如织,悄没声地浸润着同福客栈那有些年头的青灰瓦片。
水滴沿着瓦楞汇聚,不紧不慢地滴落在檐下的青石板上,敲出细小而连绵的声响。
客栈大堂里暖意融融,混杂着饭菜香和一点潮湿的土腥气,白展堂正拿着块抹布,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柜台,眼神时不时瞟向门外略显阴沉的天空。
郭芙蓉和吕秀才头挨着头,凑在一部亮着光的“千里传音器”前,郭芙蓉的手指划拉着屏幕,嘴里啧啧有声:“秀才你看这猫儿,倒立着走路,成精了不成?”
吕秀才应道:“芙妹,子曾经曰过,‘怪力乱神,子不语也’,然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哎哟!”
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稀里哗啦的瓦片碎裂声,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客栈的宁静!
灰尘、碎木屑、冰冷的雨点混合着一个人影,如同一个巨大的破麻袋,结结实实地从房顶那个新开的大窟窿里砸了下来,不偏不倚,正摔在大堂中央的饭桌上!
“哗啦——砰!”
杯盘碗盏英勇殉职,汤汤水水四溅横飞,刚擦干净的桌面瞬间一片狼藉。
那从天而降的不速之客是个彪形大汉,一身粗布短打被泥水和汤汁染得看不出本色,虬结的肌肉在湿透的衣服下块块隆起。
他甩了甩沾满木屑和菜叶的头,像头被激怒的熊罴,猛地从汤汤水水里支棱起来,铜铃般的眼睛凶光四射,扫视着惊呆的众人,喉咙里滚出炸雷般的咆哮:“他奶奶的!哪个龟孙见了俺的虎?!俺那吊睛白额的大虫!”
整个同福客栈仿佛被按了暂停键。
佟湘玉张着嘴,手里一块刚拿起的抹布掉在地上,双眼死死盯着屋顶那个还在往下掉灰的破洞,脸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嘴唇在哆嗦:“额…额滴个神啊!额…额新刷的漆!额新换的桌板!额滴银子啊——”
那声哀嚎带着哭腔,简直能穿透屋顶。
角落里的晏辰和阿楚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站了起来。
阿楚下意识地往晏辰身边靠了靠,晏辰则迅速将她护在身后,另一只手已经悄无声息地按在了腰间一个不起眼的金属扣带上。
铁蛋和傻妞反应更快,几乎是同时向前一步,将老板和老板娘挡在了身后,铁蛋那双电子眼瞬间锁定在泥人身上,红芒微闪,开始快速扫描。
“哗擦!哪来的野路子敢砸小爷我的场子?!”一个清脆又带着点刻意拔高音调的声音响起。
白敬琪像个小炮仗一样从楼梯口冲了出来,手里赫然举着他那柄擦得锃亮、视若珍宝的左轮手枪,枪口直指那泥人大汉,下巴抬得老高,努力营造出一种“小爷我很不好惹”的气场,“给小爷我抱头蹲下!不然……”
话没说完,只听“咔哒”一声轻响,白敬琪扣动了扳机——预想中的轰鸣没有出现。
他又使劲扣了两下,依旧是尴尬的“咔哒、咔哒”声。
白敬琪的脸“腾”地红了,手忙脚乱地低头检查弹巢,嘴里小声嘀咕:“怪了,明明装满的…昨晚还擦过…”
那泥人大汉金啸天见状,嘴角扯出一个极其不屑的狞笑,蒲扇般的大手“啪”地一声重重拍在沾满汤水的桌面上,震得仅存的几个碗碟又是一跳:“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拿个烧火棍吓唬谁呢?俺问你们话呢!俺的虎!谁看见了?!”
他吼声如雷,唾沫星子几乎喷到离他最近的白展堂脸上。
白展堂反应奇快,在那大手拍桌的瞬间,身影已如鬼魅般飘开三尺,指尖内力微吐,摆出了葵花点穴手的起手式,脸色凝重:“这位好汉,有话好好说!砸东西算怎么回事?你的虎丢了,跟我们客栈有啥关系?我们这开门做生意的,又不是虎园!”
“就是!”郭芙蓉也回过神来,叉着腰上前一步,杏眼圆睁,“排山……”
她刚摆开架势,吕秀才赶紧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芙妹!芙妹!冷静!君子当以理服人!子曰,‘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位壮士,您看您这从天而降,毁坏器物,惊扰食客,实非君子所为啊!在下吕轻侯,敢问壮士高姓大名?您的虎,是何模样?何时何地丢失?可有何特征?或许……”
“闭嘴!酸秀才!絮絮叨叨念得俺脑仁疼!”金啸天被吕秀才这一长串文绉绉的问句念得心烦气躁,又是一拳砸在桌上(可怜的桌子发出一声呻吟),粗暴地打断他,“俺叫金啸天!靠山吃山的猎户!俺追那畜生三天三夜,眼瞅着就要撵上了,不知哪个缺德带冒烟的放了个炮仗,惊了它!它一尥蹶子跑没影了,俺追着追着,脚下一滑就掉你们这破屋顶上了!”
他愤愤地抬头瞪了一眼那个破洞,雨水正滴滴答答落在他脸上。
“放着我来!”祝无双清脆的声音响起,她手里拿着扫帚和簸箕,动作麻利地开始清扫地上的碎木片和瓦砾,眉头微蹙地看着一片狼藉的地面。
她丈夫龙傲天跟在旁边,操着一口浓重的粤语,对着屋顶破洞指指点点:“叼!顶穿咗个大窿啊!落雨漏成海点算?好快啲整翻佢啦!”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只有邢捕头煞有介事地点头附和:“亲娘哎,龙师傅说得对,这破洞影响仕途…呃,影响生意啊!得赔!必须赔!”
“壮士,您这出场费可有点贵。”晏辰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打破了混乱。
他不知何时已从腰间那个金属扣带上取下了一个小巧的、类似单筒望远镜的设备,对着金啸天上下扫视着,镜片泛着幽蓝的光。
阿楚则拿着她的“乾坤镜”,镜头稳稳地对准了现场,屏幕上快速滚动着密集的弹幕。
她对着镜头,语气依旧带着点直播特有的活力,但眼神却警惕:“宝宝们,突发状况!天上掉下个金壮士,还带着‘寻虎启事’,这剧情够不够劲爆?”
“卧槽!真·天降猛男!”
“这造型,这脾气,从《水浒》片场跑出来的吧?”
“心疼掌柜的桌子三秒…新漆啊!”
“虎呢?我要看老虎!直播打虎加鸡腿!”
“金壮士:我的出场方式比较费屋顶。”
“替掌柜的问一句:赔钱吗?”
“白少侠的枪关键时刻掉链子,笑不活了!”
“吕秀才:这位壮士,且听在下曰…(被无情打断)”
金啸天被晏辰手里那会发光的“镜子”和阿楚对着空气说话的样子搞得一愣,粗声粗气地问:“你…你跟谁说话呢?那是个啥镜子?”
阿楚眨眨眼,俏皮一笑,把手机屏幕转向他:“喏,跟‘家人们’说话呢!这些都是关心事态发展的热心观众,宝宝们。来,金壮士,跟家人们打个招呼?”
金啸天瞪着屏幕上飞速滚过的、那些他完全看不懂的文字符号,尤其看到一条“这位爷的出场费得赔屋顶钱吧?”,更是觉得莫名其妙又隐隐烦躁:“家…家人?啥玩意儿!神神叨叨的!俺不管你们弄啥玄虚,赶紧告诉俺虎在哪!不然……”
他作势又要拍桌子。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扫描的铁蛋突然出声,电子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老板!扫描完毕!他身上有被动式生物能量追踪器!信号源显示…那个高能量生物反应,正以每秒十五米的速度,直线朝客栈方向移动!预计接触时间…三分钟!”
“什么?!”金啸天猛地扭头看向铁蛋,这个铁疙瘩说的话他每个字都听得懂,连起来却让他心惊肉跳,“啥追踪器?啥信号?你说俺的虎…朝这儿来了?!”
“是的,金先生。”铁蛋的电子眼红光稳定,“根据您衣物上沾染的生物信息素与追踪器反馈信息匹配度99.8%,目标就是您追踪的那头大型猫科动物。”
“三分钟?!”佟湘玉的尖叫几乎掀翻屋顶,她捂着心口,感觉快要厥过去了,“三分钟?!额滴神啊!额滴客栈!额滴百年老店啊!快!快想办法!展堂!小郭!抄家伙!拦住它!不能让它进来!”
她语无伦次,满脑子都是老虎冲进来把她精心布置的客栈拆成废墟的可怕景象。
白展堂脸色转白,点穴手再快也快不过老虎扑人啊!
郭芙蓉下意识地护住身后的吕青橙和吕青柠,吕秀才则把两个女儿和郭芙蓉都往身后揽,嘴里还在念叨:“子曰,‘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这…这非君子所为,危险!危险啊!”
“哗擦!老虎?!”白敬琪这下真急了,也顾不上枪哑火的事了,手忙脚乱地开始重新装填子弹,“小爷我…我跟它拼了!”
“拼啥拼!”阿楚喝道,她迅速将手机塞给晏辰,“辰哥,直播交给你!铁蛋,傻妞!一级警戒预案!非致命模式!目标是驱离,不是击杀!保护好所有人!”
她语速飞快,条理清晰,瞬间从看热闹的御姐切换成了指挥官。
“得令,老板娘!”铁蛋和傻妞异口同声。
铁蛋双臂外侧“咔哒”一声轻响,弹出两排蜂巢状的微型发射孔。
傻妞则轻盈地跃上旁边一张还算完好的桌子,双臂平伸,掌心向下,一层淡淡的、肉眼可见的能量涟漪开始在她掌心下方汇聚,发出轻微的嗡鸣。
她的四川话带着一种奇异的冷静:“要得,保护我方水晶…哦不,客栈!”
晏辰接过手机,立刻进入状态,镜头稳稳地捕捉着每个人的反应和客栈门口方向,声音沉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家人们,紧急播报!追踪信号显示,目标猛虎正在高速接近同福客栈!距离…两百米!一百五十米!铁蛋傻妞已启动防御!各位同福英雄严阵以待!真正的考验来了!让我们看看,现代科技与古代武林的首次联合‘打虎’,能否成功?”
他巧妙地避开了“直播”这个词,用了更符合时代背景的“播报”。
“高能预警!!!前方虎出没!”
“非致命模式?老板娘仁慈!”
“铁蛋傻妞赛高!这姿势帅炸了!”
“邢捕头呢?燕小六呢?该你们上了!快喊七舅姥爷!”
“替掌柜的肝颤…这得赔多少啊!”
“白少侠手别抖!子弹上膛没?”
“吕青柠小侦探,快分析老虎行为模式!”
“青橙妹妹别怕!惊涛骇浪准备!”
“亲娘哎!真…真来啦?”邢捕头皮球一样蹦了起来,手忙脚乱地去拔腰刀,结果刀卡在鞘里拔不出来,急得他满头大汗。
燕小六更是夸张,“嗷”一嗓子,条件反射般摸向腰间,结果摸了个空——他的唢呐没带!
他急得原地转圈,带着哭腔喊:“我的唢呐呢?!替我照顾好我七舅姥爷他三外甥女…啊呸!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啊!”
“嫂子别怕!”莫小贝的声音异常沉稳。
她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到了佟湘玉身边,小小的身躯里仿佛蕴含着火山般的力量,一股无形的气劲以她为中心缓缓散开,将佟湘玉护在其中,她目光如电,紧紧盯着大门方向。
吕青柠推了推眼镜,小脸绷得紧紧的,眼睛像扫描仪一样快速观察着金啸天身上的泥泞痕迹、破损的衣物,以及客栈大门外的地面,嘴里飞快地低声分析:“足迹凌乱…方向明确…带有血腥气…目标处于极度应激状态…危险系数极高…”
吕青橙则紧紧攥着小拳头,小脸有些失了血色,但还是努力站到姐姐前面半步,摆出了惊涛骇浪掌的起手式。
金啸天此刻反而成了最紧张的那个,他既担心自己的猎物被这群“怪人”弄死,又害怕老虎冲进来伤了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冲着门外大吼:“大虫!别过来!这边危险!快跑啊!”
这喊声与其说是警告,不如说是绝望的呼唤。
“一百米!五十米!”铁蛋的电子音如同冰冷的倒计时。
“呜——嗷——!!!”
一声震耳欲聋、充满暴怒与狂野气息的虎啸,如同实质的音浪,猛地从客栈大门外轰了进来!
木质的门窗框被震得簌簌发抖!
紧接着,一个庞大、黄黑条纹相间的身影,带着腥风,如同失控的攻城锤,狠狠撞在了紧闭的客栈大门上!
轰隆!
厚重的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门闩瞬间弯曲!
木屑纷飞!
“启动!”阿楚清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