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黑的船王和他的光明咒(1 / 2)
七侠镇的夜,静得只能听见同福客栈大堂里白敬琪哗啦啦擦他那把锃亮的左轮手枪的声音。
空气里弥漫着李大嘴厨房飘来的、某种不可名状的试验菜品的味道,郭芙蓉捏着鼻子,和一脸忍俊不禁的吕秀才咬着耳朵。
“晏辰,我赌一碟李大嘴的创新口水鸡,白敬琪下一分钟准得‘哗擦’,”阿楚窝在晏辰怀里,手指灵活地在他手臂上轻轻画着圈,一双带笑的杏眼瞟向那边十三岁的少年枪客,“他擦枪的频率和他偷偷看青橙的次数成正比。”
晏辰顺势握住她作怪的手,指尖挠了挠她的掌心,引得阿楚一阵娇笑缩手,他压低声音,带着点坏笑凑近她耳边:“观察得这么细致?看来我家夫人的注意力都在别的男人身上了?”
“诶呀,你胡说什么呢!”阿楚作势要打他,粉拳落下却轻得像挠痒痒,反而被晏辰捉住手腕,飞快地在她指尖亲了一下,“我的眼睛明明……都粘在你这里挪不动窝啦。”
她故意用甜得发腻的腔调说着,惹得旁边竖着耳朵偷听的祝无双“噗嗤”笑出声,赶紧捂住嘴。
白展堂端着一壶酒从旁边过,看到这一幕,脸上露出标准的老父亲式调侃微笑:“啧啧,这蜜里调油的,腻得慌,真腻得慌啊!展堂——”他朝柜台方向喊,“咱俩年轻那会儿也没这样吧?阿楚晏辰,注意点影响,孩子们都看着呢!”
佟湘玉从账本堆里抬起头,打了个哈欠:“展堂,饿滴神啊,都什么时辰了,还闹腾!年轻人嘛,腻乎点正常得很,总比你这老白菜梆子强。”
直播设备早已开启,悬浮的光屏环绕在大堂四周,清晰地映照着这七侠镇的日常烟火。
数行弹幕悄然划过:
“老白醋劲大,鉴定完毕!”
“郭芙蓉憋笑的样子好可爱!”
“佟掌柜真实人设不崩,永远操心命。”
“求小贝视角!想看清纯女侠日常!”
铁蛋,那个身形壮硕、顶着个锃亮光头、一身蓝色工装的仿生人正一脸深情地给他的“媳妇儿”傻妞,一个扎着双丸子头、穿水绿色袄裙的娇小“姑娘”梳理其实一丝不乱的发髻。
他操着一口浓重的东北腔:“媳妇儿啊,瞅你这头发,丝滑得跟黑绸子似的,跟俺这灯泡似的脑袋一比,啧,那真是凤凰配土鸡,稀泥地里蹦出个大珍珠!俺这心里啊,火辣辣的滚烫!”
他用一根粗大的手指,笨拙地想把一绺碎发别回傻妞耳后。
傻妞仰着精致的脸蛋,撇了撇小嘴,用清脆的川渝口音毫不客气地回敬:“爬开些!爪子笨得跟脚趾母一样滴,莫把老娘的头发丝揪脱了!再啰嗦,晚上休想充电!”
“冤枉啊媳妇儿!”铁蛋夸张地嚎了一嗓子,委屈巴巴。
“铁蛋式撩妹,又土又甜!”
“傻妞霸气!驭夫有道!”
“这塑料感浓厚的川普和东北大碴子混搭真是……绝配!”
阿楚的注意力瞬间转移,她扭头大声喊:“喂喂喂,那边两位‘家人’,大庭广众禁止家暴哈!铁蛋老板说了多少次,注意影响!咱们这可是全息直播,好几万‘家人’看着呢!”
她亮出自己手腕上闪烁着幽蓝光芒的全息终端,“弹幕都替傻妞捏把汗呢,说‘怕铁蛋笨手笨脚薅秃噜’傻妞!”
晏辰忍着笑,一脸正经地接话:“铁蛋,不行找李大嘴借个锅练练手,先给土豆削皮培养下手感?”
没有任何征兆。
空气中连一丝涟漪都没有泛起。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仿佛万吨巨轮撞破船闸的巨响骤然在所有人耳边炸开!
紧接着,一股浓烈到呛鼻、混杂着深海腥咸、腐烂海藻和陈年木料气味的阴风猛地灌满了整个大堂!
这风来得如此霸道,直吹得悬挂的灯笼疯狂摇摆,墙上糊的字画“哗啦啦”卷起一角,“咚”一声闷响,一个沉重至极的物体突兀地杵在了客栈正中央。
灰尘弥漫,渐渐显露出那东西骇人的轮廓——半截船舷!
黑黢黢的、布满扭曲怪异海藻和藤壶的庞大橡木船舷,断裂的茬口犹如巨兽狰狞的獠牙,上面沾满了粘稠滑腻的深色不明液体,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
这庞然大物凭空出现,几乎挤爆了本就宽敞的空间,沉重的木料“嘎吱”作响,将坚固的地板都压得微微下陷。
整个同福客栈瞬间安静。
所有人都像被点了穴道。
郭芙蓉忘了捂鼻子,杏眼圆睁;
吕秀才那句“Oh y God”卡在了嗓子眼;
白展堂身形一闪下意识护在了佟湘玉身前,快如鬼魅;
白敬琪手里的左轮“哗擦”一下掉在地上;
擦桌子的祝无双僵在原地,抹布停在半空;
后厨“哐当”一声,是李大嘴的锅铲落了地。
佟湘玉双手抱头:“饿滴神啊!!额滴桌子!!额滴地板啊!!”
灰尘未落,一声比那巨响更加疯狂、充满撕裂感的咆哮从那半截狰狞的船舷阴影里炸了出来:“灯!!火!!!光明!!给老子亮起——来啊!!!”
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从腐朽湿冷的木料阴影中踉跄而出。
他极其高大魁梧,一身破烂得如同乞丐的海盗船长装束早已被深色污渍浸透,蓬乱打绺的须发下,露出一张因极度痛苦和癫狂而扭曲变形的脸。
一双眼睛瞪得几欲裂开,赤红如血,没有丝毫理性可言,只余下被无边黑暗扭曲催生出的暴虐和毁灭欲。
正是被时空乱流裹挟而来的昔日船王——张耀扬!
他那股源于灵魂深处的、对黑暗刻骨的原始恐惧,此刻被这异时空的陌生环境催化放大到了极致。
“光!亮!!”他嘶吼着,像一头被关在暗笼千年的饥饿凶兽,双臂肌肉虬结贲张,裹挟着毁灭一切的气势,猛地向上挥拳!
轰——咔啦啦啦!!
客栈那结实的杉木屋顶,在他这包含恐惧的一拳之下,如同脆弱的纸板般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大片的瓦片、横梁、椽子瞬间粉碎断裂!
一个巨大无比的窟窿赫然洞开!
冰冷的夜风混着碎木渣滓狂灌而下。
屋顶塌了!
木头断裂的巨响和瓦砾的坍塌声混合着烟尘,彻底撕碎了客栈的最后一丝秩序。
客房里传来凄厉的尖叫,食客们抱头鼠窜,碗碟乒乓碎了一地。
“呀——!”吕青柠惊叫一声,吕青橙早已本能地一把将姐姐拉到身后,小小的身体绷紧,一股稚嫩却不容小觑的气势隐隐攀升。
莫小贝柳眉倒竖,白皙的手掌上瞬间聚起一层淡淡的寒霜,却被身边的公孙不惑轻轻一握,那寒气骤然消融。
公孙不惑带着他那标志性的上海口音轻言细语:“小贝妹妹,不要急,危险人物,需要先……读个心嘞?”
他眯着那双漂亮的桃花眼,警惕地打量着发狂的张耀扬。
佟湘玉看着破碎的屋顶和漫天的灰尘,眼前一黑,捂着胸口摇晃:“额滴神啊……屋顶!额滴店啊!额滴钱啊!!”
白展堂脸都绿了:“厚礼蟹!”
他心疼得直抽抽,“老子的屋顶!”
“哗擦!”刚从震惊中回过神的白敬琪捡起他的左轮,对着张耀扬的方向紧张地比划了一下,又迟疑地放下,“这…这怪物……”
直播间弹幕瞬间炸屏:
“卧槽!屋顶杀手!”
“这特效值十个亿!”
“黑暗幽闭恐惧症晚期?”
“吕青橙保护姐姐太帅了!”
“公孙:危险人物别急,先做个心灵SPA?”
“佟掌柜血压飙升中…”
就在张耀扬那赤红的双瞳扫过大堂,锁定新的目标,准备将眼前所有挡路碍眼之物统统撕碎之际——
“警报!检测到生物磁场极端紊乱!超规格破坏型能量场!老板老板娘安全优先级最高!启动环境模拟修正预案三!灯光全功率覆盖!背景音乐压制!媳妇儿,启动‘海阔天空’!”铁蛋那洪钟大嗓门带着点破音的急促吼叫猛地压过一切混乱!
他的指令通过脑波快如闪电。
傻妞那双清澈的电子眼瞬间变成极亮的冰蓝色,小巧的身体里传出细微的高频嗡鸣。
嗡——
没有延迟!
所有悬浮的直播光屏、全息投影器同时爆发!
无与伦比的光明猛地爆发出来!
但这光并非刺眼的白炽强光,而是温暖、柔和、均匀得如同初秋午后三四点钟的太阳。
这明亮瞬间充满了被开了天窗的每一寸空间!
那些刚刚还在肆虐的阴影、灰尘飘浮在光柱里,像金色的尘埃。
空气也仿佛过滤过一般,带着清甜阳光的气息和淡淡的橘子花香。
更为离奇的是,头顶那巨大的窟窿,连同摇摇欲坠的残破椽子,全都被一片逼真到极致的景象取代:湛蓝得如同水晶打磨的天空,懒洋洋飘动的蓬松白云,远处是望不到边际、闪烁着点点金光的温柔碧海,微风似乎撩动了每个人额前散落的碎发,带来阳光烤过的暖意。
光幕边缘隐约闪烁着“模拟环境:加勒比阳光沙滩”的虚拟水印。
恰在此时,一个高亢喜庆到足以掀翻房梁、极具穿透力的女声响起:
“好运来祝你好运来——好运带来了喜和爱——”
音量瞬间被调到MAX!
《好运来》那极具魔性的旋律和祝福仿佛带着实质性的音浪,澎湃地席卷了整个大堂!
地面似乎都在跟着节奏震动!
“迎着好运兴旺发达——通——四——海——!”
这画面与音乐的结合,极度的明亮和极致的热闹喜庆,带着一种极其生猛暴力的美学效果,形成了一种荒诞绝伦的强行控场!
所有人,从即将冲出的张耀扬到角落里瑟瑟发抖的食客,集体被这突如其来的、超级加倍的高浓度“光明+喜庆”组合套餐狠狠闷头砸中,瞬间当机!
“额滴个……神……”佟湘玉的哀嚎生生卡在喉咙里,成了气音,她看着头顶万里无云的“艳阳天”,又看看身边破洞透出的真实黑暗夜空,一脸懵逼。
“哇擦……”白敬琪张大了嘴,感觉手中的左轮突然就不香了。
“放着我来!”祝无双无意识地接了一句她的招牌口头禅,手里还攥着那条脏兮兮的抹布,眼神发直。
吕秀才掏了掏耳朵:“Unbelievable!”
“?????????”
“阳光沙滩好运来!物理超度黑暗恐惧症!”
“铁蛋!你是懂光污染的!”
“傻妞:音乐,起!硬核治愈系!”
“求船王此刻心理阴影(哦不,他怕阴影?那没事了)”
“《论如何用土嗨BGM拯救屋顶》”
狂暴中的张耀扬,他那双充满毁灭欲的血红眼睛在接触到这片“强光”的刹那,像是被高温熔化的红蜡,凶狠暴戾的神采骤然凝滞、崩塌。
那足以撕裂筋骨的痛苦从他脸上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底的茫然失措。
他高高举起欲作毁灭动作的臂膀僵在半空,硕大的拳头忘了落下。
他就像一头被强力探照灯突然打中的凶猛野熊,咆哮的巨口还未来得及合拢,喉咙里只剩下嘶哑的倒吸冷气声:“嗬……嗬……”
“嗷呜!!”一声完全走调的破锣嗓子怪叫突兀响起,完全压过了欢快的伴奏。
原来是小郭姐姐受不了这魔音贯耳,本能地飙出了一记毁天灭地的海豚音试图对抗,但很快就被身边秀才死命捂住了嘴。
“芙妹!冷静!My darlg!冷静!”吕秀才满脸通红。
一直努力保持优雅的公孙不惑痛苦地捂住耳朵:“我的小心脏要被这歌声戳……戳碎啦!小贝妹妹保护我!”
说着就往莫小贝身后缩。
龙傲天不知何时已站在了祝无双前面,一手搂着她的纤腰,姿态狂傲地环顾四周,用他那混合了粤语口音的塑料普通话大声抱怨:“咩呀?吵死人咩!仲惨过听一百只鸭公一齐叫!厚礼蟹!老婆,还是听你唱rap舒服滴多!”
他嫌弃地掏了掏耳朵。
祝无双羞得直捶他。
“停!停!铁蛋老板!关了!快关了那歌!”阿楚第一个从那魔音穿脑的僵直中恢复过来,捂着耳朵尖叫,“耳朵要怀孕生一堆噪音宝宝啦!”
“得令老板娘!”铁蛋手忙脚乱地在空中一划拉(假装操作全息界面),那穿透宇宙的喜庆之音戛然而止。
死寂再次回归。
只剩下头顶那片温柔虚假的海风在吹拂,阳光静好。
张耀扬那魁梧的身躯晃了晃,僵硬紧绷的肌肉一点点软化。
他放下了手臂,像一个被骤然抽走了所有支撑的麻袋,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那半截断裂的船舷上,沉重的身体靠着腐朽的木头缓缓滑落,坐倒在冰冷但被模拟阳光“晒”得似乎有点温度的地板上。
他剧烈地喘息着,如同溺水获救的人,胸膛剧烈起伏。
他抬起双手,那双沾满海腥淤泥和不知名污渍的大手,此刻却在微微发抖。
那双刚才还赤红如血、充斥着无边暴虐的眼睛,此刻死死地盯着自己颤抖的手指,像是第一次认识它们,又像是看到了极度的荒诞和悲哀。
一股浓重的、被世界抛弃的悲凉气息,从他身上无声地弥漫开来。
大堂里所有人都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愣愣地看着这一切。
郭芙蓉大口喘着气,挣脱了秀才的禁锢,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好……好家伙,这歌……差点把我魂儿唱飞了。”
佟湘玉盯着屋顶的虚拟海洋,又看看角落里那个散发着绝望气息的魁梧男人,喃喃道:“这人……好像不是故意来砸场子的咧……”
白展堂眼神凝重了许多:“这疯劲来得快去得也快,像是被什么东西魇住了。”
吕青柠悄悄从妹妹身后探出脑袋,小脸满是好奇和探究。
龙傲天皱着眉头,收起了狂傲姿态。
一直观察着张耀扬的公孙不惑,眯了眯漂亮的桃花眼,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洞察到真相的了然:“这个朋友的情绪……黑暗恐惧,再加上巨大的心理创伤叠加嘞,能量波动很吓人,难怪之前那么癫狂。”
“从狂暴巨兽秒变悲伤蛙?”
“《好运来》恐怖如斯!精神净化MAX!”
“感觉他心里有根刺……”
“心疼船王一秒钟,这症状不轻。”
“公孙小哥有点东西,看透了?”
“佟掌柜:我屋顶谁来管管?”
“My god...What a terrible night,” 吕秀才整理了一下长衫,对着郭芙蓉感叹了一句,随即眉头紧锁,仿佛在记忆深处努力打捞着什么珍宝,“It sees... there is a deep sorrow upon this soul. Like Halet lostthe whirld of his own tragic fortune, where the sweet buds of May no longer bloo...”
(“我的天……多么可怕的夜晚,”他对郭芙蓉感叹道,“看起来……这个灵魂承载着深切的悲痛。如同陷入自身悲剧命运旋涡的哈姆雷特,五月的甜蕾不再绽放……”)
他的发音带着点自成一派的流利,语法却飞到了外太空,莎士比亚的华丽词句被他糅合成了异样的诗。
郭芙蓉深情地望着他,哪怕只听懂了一半:“相公!你这英文说得真好听!跟唱歌似的!”
仿佛那些词句自带光环效果。
张耀扬被这抑扬顿挫、虽然不知所云但莫名带着韵律感的陌生语言吸引了目光,茫然地抬起头,看向滔滔不绝的吕秀才。
“As the dove fds its , so the restless d seeks its soce... or a true light that pierces the gloo!” 秀才越说越投入,甚至比划起来(“如同鸽子寻到归巢,不安的心灵也在寻找慰藉……或是一束能穿透阴霾的真正光芒!”)。
他的声音抑扬顿挫,饱含着自己也未必真懂的情感,试图用这遥远时空的语言力量去安抚眼前这崩溃的灵魂。
他的目光扫过角落里那个绝望的身影,带着一丝探究,一丝怜悯。
一直缩在角落里轻轻发抖的白敬琪突然小声嘟囔:“哗擦……这拽的,鸟都听不懂吧?”